福康院裏,齊聚一堂。
蕭老夫人讓下人撤下早點。
愁眉不展,沉著臉看向匆促出現的蕭明鈺:“世子如今已入翰林,行事更該穩重些才是。”
蕭明鈺板著臉,沉聲:“祖母,是長公主今早回來了。早朝上,陛下得知長公主遇刺,特命孫兒告假前去長公主府探望。”
一向以溫婉賢淑著稱的婦人,此刻竟忘卻了周遭侍立的丫鬟與婆子們的目光,她的心中湧動著一股難以自抑的喜悅與激動。
雙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拍合,發出清脆而歡快的聲響。
丫鬟們麵麵相覷,眼中滿是對夫人往常裏自視甚高的架子產生鄙夷。婆子們則相視垂眸,心中暗自感慨,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忘恩負義,演繹的淋漓盡致。
都紛紛不免替遇刺重傷的長公主感到同情與挽惜。
“好好好,長公主回來了,如此便是三喜臨門。”
蕭老夫人鳳氏斜倚於榻,身姿半慵,眼簾微垂,眸中閃爍著不易察覺的怒意,仿佛每一縷輕風都攜帶著她心中漸濃的不悅。
皇帝無情,身為皇家公主便也如飄浮的白雲,同為鳳氏公主,她內心底萬分的不願看到鳳傾歌走自己的老路。
“三日後我兒娶妻之日,便是我定國公府重新成為新貴之時。”
蕭明鈺的眸光中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倨傲,他緩緩言道:“陛下聖恩浩蕩,早在一年前便賜下了兒臣與湘兒的金玉良緣。若非礙於長公主殿下那不可小覷的聲望與尊貴顏麵,隻怕如今府中早已添丁進口,母親亦能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
而今,長公主歸京,便將這三日後的喜宴,添上長公主,畢竟賜婚在前,求娶在後。有此一舉,不僅彰顯了我蕭家對皇室之尊重,也不會薄待了湘兒,有了齊國公府的鼎力相助,蕭家之興盛,必將如日中天,更上層樓。”
“我兒才高八鬥,樣貌不驚人,既娶得公主,又能令國公之女一見傾心,兩女同娶,在京城還是頭一份,多少兒郎羨慕而不得。”
蕭老夫人眸光如刃,輕輕掠過下方那位自恃過高、儀態盡失的婦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語帶譏誚:“嗬,好一個愚昧無知的婦人!我蕭家,世代將門,血脈中流淌的是不屈的鐵血與傲骨,男兒皆是頂天立地、忠肝義膽之士。
而今,世子竟被你調教得如同蠅營狗苟,忘卻了先輩的恩德,更將忠義二字踐踏於足下。真是應了那句古話——娶妻不慎,三代蒙塵。你,便是那禍起蕭牆之根,讓百年榮耀蒙羞的始作俑者。”
那婦人一僵,低垂了臉沒有作聲,眼底卻透著狠毒與怨懟。
人都死絕了,傲骨能當飯吃?
蕭老夫人身後站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女,十五六歲的年紀,紫衣長裙,襯托得肌膚十分白皙。
她微微一笑,溫聲軟語的勸慰道:“祖母,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世子哥哥才華橫溢,如今高中探花入翰林,何嚐不是另一種出路。”
“齊國公之女,顧湘醫術無雙,青州發生瘟疫,她研製出來的藥方救下了無數百姓性命,又是世子哥哥的救命恩人,連陛下稱手誇讚的奇女子,世子哥哥心悅她,人之常情。
再則,男子三妻四妾實屬正常,長公主為人豁達,必定不會介意,若是世子哥哥有失偏寵,祖母便家法侍候,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蕭明珠顯然易見的支持蕭明鈺,她雖是長房嫡女,將來卻要依靠庶出二房的世子,家中唯一的男丁。
她乖巧的捏著肩,讓蕭老夫人心口一鬆,疼愛的撫了撫她的手。
這是定國公府長房嫡女蕭明珠,京城有名的才女,亦是她的嫡親孫女,自是比沒有血緣關係的庶出二房孫子親厚。
“祖母放心,湘兒心地善良,定不會與長公主搶奪主母之位。長公主年年征戰,早已傷了身子,如今蕭家隻剩孫兒一個男丁,難道您不想蕭家多多開枝散葉嗎?”
蕭老夫人一噎,她人是老了,卻不傻,哪裏聽不來話中的意思,她也是皇室中人,更明白權勢迷人眼,蕭明鈺到底是蕭家僅剩的子孫,不想他誤入歧途而不自知。
蕭明鈺俊美的臉龐上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傲色,內心有些迫不及待前往公主府。
鳳傾歌心高氣傲,萬不會與他人共侍一夫,她又極為尊崇信任陛下,隻要她進宮,便成了案板上的魚肉,插翅難飛。
要怪就怪她身為一介女子,卻令萬千男兒抬不起頭,想要她跌下神壇的人,多不盛數。
陛下想要兵符,他想要高官厚祿,不然憑他一介書生如何在這爾虞我詐的京城中立足。
雖失了兵權,但嫁進蕭家,他至少還能保她一條命不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此事若成,陛下定會嘉獎,不僅可以娶長公主獲得豐厚嫁妝,還能娶顧湘做平妻,顧湘擁有高深醫術,深受百姓愛戴,背後再有齊國公幫襯,無論陛下與六皇子誰做帝位,來日封王拜相,都不影響他的高升!
待蕭明鈺離開府邸,一道身影悄然從後院離去,七轉八拐進入了一座豪華府邸。
“娘親,爹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來看譽兒啊..”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子依偎在顧湘的懷裏,這時一個婆子悄悄而來,停在她的跟前行禮問安。
“清竹將小少爺帶下去識字。”顧湘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頂,寵溺的笑道:“譽兒乖乖,再過些日子我們一家就能永遠團聚了。”
顧湘掃了一眼離去的身影,眼神回到婆子的身上,喝了一口茶,便道:“你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主上,命老奴提醒你,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與使命。”
婆子見顧湘對自己毫無客氣,便提醒警告道:“長公主今日回京,鳳輕宇想要收回兵符,必會有所行動,你得趁她病要她命。”
顧湘翻了翻白眼,不屑道:“就這點事兒,值得你大費周章親自跑一趟告知。”
“世子,眼下八成去了長公主府,以防有變,你要做好萬全之策。”
公主府,涼亭內。
鳳傾歌悠然倚坐於亭中那雕花繁複的貴妃榻上,身姿曼妙,仿佛與周遭景致融為一體。
池塘水麵輕漾,波光粼粼間,一群色彩斑斕的蝴蝶翩躚起舞,它們穿梭於綠葉紅花之間,為這靜謐的畫麵添上了幾分生動與活力。
微風細細,輕輕拂過鳳傾歌的發梢與衣袂,也帶來了芙蕖盛開的清幽香氣,那香氣淡雅仿佛能洗淨人心,讓人心曠神怡。
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為這方小天地披上了一層夢幻般的金紗。
此情此景,宛如一幅精心繪製的畫卷。
鳳傾歌閉目養神,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正沉浸在這份寧靜與美好之中,忘卻了前塵往事的算計與仇恨。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卻被前來的人給破壞的幹淨。
“長公主!”
鳳傾歌悠悠回頭便瞧見身著一襲嶄新官袍的蕭明鈺,襯得他陌上如玉,俊美非常。
她忽而笑了。
俊美倜儻的白麵書生,最是沒有攻擊性,令人不設防。
她曾經想過自己會戰死,或是其它的死法,唯獨沒有想過一天被吸光血,憋屈而死。
她至今都無法忘記臨死前的屈辱與悔恨。
蕭明鈺微蹙眉頭,“你笑什麼?”
我笑,自己這多年活得像個笑話。
疏離而冷漠:“恭喜蕭世子高中探花,成為陛下近臣。”
蕭明鈺隨意坐下,端起茶懷在鼻尖輕嗅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自傲與不屑。
陛下算什麼,太後和齊國公才是京城最大的魚。
可惜,你卻隻效忠昏君,死到臨頭都沒有發現,可悲可歎。
“陛下已親點我為翰林院修撰,如今邊關安定,母親希望咱們盡快履行婚約為蕭家開枝散葉,三日後便是不錯的吉日。
還有一事,我與齊國公之女顧湘兩情相悅,將以正妻之禮同天迎娶她過府,此後與你不分大小。”
“你我還未完婚,你便跟我討論納妾之事?”
這一次,鳳傾歌不會覺得他是失心瘋了,卻是覺得他是在找死。
蕭明鈺的麵色瞬間沉了下來,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非是納妾那般輕率,乃是正式迎娶平妻之禮。此事本欲可以不經過你,但念及你我之間的深厚情誼,終是覺得應向你言明。望你能夠體諒,莫要讓情緒失控,損了公主殿下那份與生俱來的尊貴與高雅。”
前世,今生,都一心一意想要害她,踩著她的血肉往上爬。
鳳傾歌笑了,眼底滿是冷漠。
她鳳眸清澈,巧笑倩兮,這一笑仿佛百花爭豔令人移不開眼。
“湘兒與你這種人不同,你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死在你劍下的亡魂不計其數。而湘人心地善良救死扶傷,卻是救了青州數十縣百姓的神醫,深受百姓愛戴,就連陛下與太後都對其讚賞不已。”
太後,皇帝果然好心計,賜給她一位好夫君,也怪當年那時她識人不清,以為蕭家滿門忠烈,卻不想住著一個包藏禍心的小人。
她要反了昏庸無道的昏君,顛覆這病態不堪的王朝,滅了禍國殃民滿腹算計的太後。
將算計利用到她頭上來的人,一一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