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剛才的進展一切順利,能夠按照預期設想控製了兩名鬼尊的神智,現在想要問話就方便多了,好歹也是天階者,層次比較高,特別在始界裏也算是一方主力,不是尋常的炮灰角色,應該能得到鬼族裏一些比較重要的情報。鬼尊都有天賦神通,最是來去無蹤,難困難抓,若非機緣巧合,普通想抓一個鬼尊可不容易,這次真是難得的好機會。
無奈,研發中的龍火罩迷境,尚未完成成功,這一次隻能得到一些實測數據,後頭好修正開發方向,卻拿不到多少實質情報,頂多是在吞噬鬼尊的時候,得到了一些殘餘意念。
自己看到了一座位在冥界的參天市集,還有……霸皇!
這點殘餘意念裏的畫麵,甚至算不上具體情報,但總算是個指引,後頭前往冥界時,多少有個尋找的方向,不至於隻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闖。
……而且在出發之前,能吞掉兩個鬼尊,不無小補,也算是開了個好頭,這幾年,自己遨遊諸天萬界,研究道德之氣和吞噬之道,前前後後,也獵殺了三十多名妖尊、魔尊,鬼尊就要少得多,此次冥土之行,正是開市大吉的好機會。
“行了。”
溫去病將吞噬鬼族得到的能量,徹底消化完畢,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站起身來,預備要離開,卻不意身後突然冒出一句。
“你是……溫去病?”
卻是威遠候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溫去病聞聲揚了揚眉頭,不無些許意外,剛才鬼尊強勢襲擊,龍家的布置已經無效,自己張開法界,偷天換日,將龍承運收在魔屋之內,和鬼尊分隔開來,照說當時是加了迷神印,應該可以讓他這段時間都迷迷糊糊,不記得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但他有龍仙兒的護符在身,迷神印的效果不佳,這也不奇怪。
溫去病轉過頭來,麵對光罩內的龍承運,感覺雖然有些複雜,有些說不出來的糾結,但當中肯定沒有畏懼。
龍承運看著這個突然出現,救下自己的亂發長須的青年,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還是開口道:“你就是……當年溫家的那個孩子?”
溫去病聞言聳聳肩,“我不是孩子已經很久了,也早就過了會被人潑糞轟出去的年紀了。”
龍承運卻是一愣,“你還記著當年的事?”
“……當然侯爺是不記得的。”溫去病哂道:“當初被人澆了滿身大便轟出去的那個人又不是你。”
“……看來,當年的事,對你影響很深。”龍承運歎道:“這些年來,我也一直深自懊悔,當年那樣子對待一個孩子,確實有些過分了,我向你致歉。”
“這就不必了,我也這麼大個人了,不需要為兒時的些許陰影找人負責……比起你的潑糞,那些個讓我天天白天出去血戰妖魔,晚上回來還要嚼辣椒,加班到吐血的人,才是真正該死!”
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溫去病道:“聽說當年萬裏沙海之戰,侯爺去了……那這些事情就這樣吧,你我兩清,互不相欠了。”
“你怎會知道我曾去過萬裏沙海?”龍承運卻又愣了一下,表情隨即從平和而略帶感慨變得焦急而凝重,“這些是……雲兒告訴你的?你知道她後來去哪裏了?”
對方語氣一下變急,溫去病卻聽了一怔,看來龍仙兒並沒有向老父交代清楚失蹤妹妹的事情,自己這一句等於直接捅在馬蜂窩上了,龍雲兒失蹤多時,這幾年被人翻出來尋找下落得到的線索,也不過得到一些不靠譜的謠傳,為人父母者,這些年來心中的焦急和擔憂隻怕更在自己之上。
之前和龍承運對答,溫去病還有點居高臨下的俯視意味,對方當初是虧欠自己的,自己之前能夠放下仇怨救他全家,現在更能既往不咎,是非常寬宏大量的,但一提到龍雲兒,情況就整個倒過來,看見便宜嶽父追問失蹤女兒的情況,沒有負責照顧好他女兒的自己,此刻真想挖個地洞,鑽到別的世界去。
“那……那個……我現在有點事情想要先走,改天再來找龍先生你喝茶……”
溫去病內心是很想這麼說完就轉身跑路,假裝不明白對方究竟在問些什麼的,但看見便宜嶽父臉上的凝重表情,終究是隻能硬挺著留下來麵對,把自己當初如何巧遇龍雲兒,又如何把她帶回溫家來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後頭在封神台之戰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連自己都半信半疑,沒必要讓便宜嶽父平添擔心,就略過不說,隻交代因為太一任務發生意外,雲兒失陷在紛亂時空中,自己肯定要負責把她找回來。
“原來……是你救了雲兒?”龍承運聽完女兒這些年的遭遇,已是老淚縱橫,彎腰要拜謝答禮,溫去病哪有臉受這一拜,慌忙攔住,安慰說自己無論如何都會負起責任,不找回雲兒,自己就不是人之類的。
龍承運聽了這話,稍感安心,點頭道:“真是太感謝你了……你是我龍家的大恩人……咦?可是,我好像也聽到過有傳聞,說雲兒她被霸皇所殺,這傳聞是……”
溫去病立刻正經臉色答道:“這個傳聞確實非常奇怪,我也一直很納悶究竟從哪傳出來的,正要找機會去探查究竟,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個問題再說下去,後頭就不好交代了,眼看龍承運低頭不語,不知在思量什麼,已經祭墳完畢的溫去病就想趁機離開,但龍承運看了一眼白石圓墳,緩緩道:“你是來替她掃墓的?”
……其實我隻是代雲兒來掃墓的。溫去病心裏這麼說著,明麵上,還是附和道:“是的,夫人當年對我很是照顧,我常自想念,最近將有遠行,歸期難定,走之前,特別來祭拜悼念。”
“……那你真是有心了。”龍承運頓了一會兒,道:“令尊……近年來還好嗎?”
溫去病卻是苦笑道:“他早都死了,戰亂時候,一路顛沛流離,從你們這邊逃出去後,被酒與毒癮掏空了身體,貧病交迫,不久就死了。”
“……這樣啊……”
龍承運表情似乎有些不勝唏噓,不知道是在感慨故人離世還是什麼,溫去病更不知自己有否看錯,但不知為何,自己便宜嶽父的神情裏,竟然有些懷念,這真是他媽的見鬼了,你現在懷念我的死鬼老爹,當初為啥要趕我們走?
一直等不到龍承運再開口,場麵上的氣氛漸漸有些緊繃,溫去病看了一眼墓碑,強笑開口道:“當年你們嫌貧愛富,看不上我,還連累了夫人與……嗯,但現在,我發達了,證明是你們當初沒眼光,沒有識人之明,現在還不讓夫人遷入祖祠,這很不給麵子啊!承認個錯誤,有那麼難嗎?”
旁人不知這些內幕,但溫去病通過從浮萍居購買的情報,已經得知,龍承運因女得勢後,龍家內部曾進行過會議,討論應否讓白小姐的牌位遷入宗祠祭拜,最終卻將提案否決。
白氏是神妃的親生母親,這原本是一個安撫神妃、巴結其父的大好機會,遠比派上十個八個高手護衛或是出錢出人翻新侯府要有用得多,但龍家為了本身的尊嚴與麵子,仍是選擇否決。
聽到這事,龍承運猛地抬起頭,注視溫去病的目光,帶著一些危險的氣息,“你是如何得知?此事應該是龍氏絕密。”
溫去病卻不以為意,“這些東西也就瞞些普通人而已,真正肯砸下錢去查,有浮萍居在,龍家大部分的絕秘,對外都是清清楚楚的。嘿,也是你們龍家人不長眼,寧死也不肯承認過去的錯誤,坦白說,他們不把宮裏那位放眼裏,我無所謂,宮裏那位不和他們計較,是她大人大量。但連我都一起得罪……或許我遠行之前,應該先在滄溟大開殺戒,給他們留一點深刻印象?”
有過獨闖錢都,大殺朱氏高手的戰績,溫去病現在說要在滄溟大開殺戒,還真沒人敢懷疑,普天下人都知他說得出做得到,而以他如今的身份,旁人被他殺了都沒處說理去。
溫去病說這句話,並不是刻意想要討好龍承運,隻是看不下龍氏的自大,但一句出口,卻看見對方全身一震,似乎非常激動,過了幾下呼吸,才平複心情,開口道:“你……對當年的事,是不是根本就不知情?”
“不知情?說什麼笑話!”溫去病的火氣頓時被直勾上來,怒極反笑,“當年的事我是當事人,我不知情還有誰知情?當初棍子是打在我身上,屎尿是澆我頭上,我就是從那扇門被轟出去的,侯爺你現在說我對當年的事不知情?我告訴你,當日的情景,我沒有一天曾經……”
“令尊……”龍承運臉色驟然鐵青,忍受著怒火,一字一字吐出,“與我夫人……有染。”
“那又怎樣?我告訴你,我……”
盛怒之下人總是習慣話趕話,根本不考慮究竟出口的是什麼,溫去病本想說“我也和你女兒有染,還不隻一個,我溫氏父子就是這麼英雄氣概,有染又怎麼了?”,但當日司馬冰心被自己輕薄話語刺激,悲怒登天後,在地上仰望的自己,深悔往日言行過於輕率,平白惹出偌大禍事,這些年來,已深自克製,謹言慎行,即將脫口的一句話到了嘴邊,硬生生被壓了下來。
然後,理智開始運作,溫去病頓時呆在那裏,覺得……剛才好像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但因為受到的衝擊太過,一瞬間腦筋空白,反而想不起剛剛那句話來。
“龍先生,請問……剛剛你說的是……”
“令尊……與拙荊……”翻起埋在心底的不願想起的過往,忍受著刻骨銘心的痛,龍承運幾乎是咬著牙說出,“有染!”
“呃……我還是想先弄清楚一下……”溫去病下意識伸出手按著額角,眉頭皺得死緊,原地轉了兩圈,似乎還無法接受這個事情,內心中的某處,還在牢牢抗拒剛剛聽見的東西,“侯爺你說的有染,究竟是指?”
思維處於一直極度的混亂,溫去病問得非常茫然,卻絕沒有調侃的意味,隻是一種本能的抗拒的表現,但這話聽在對方耳裏,就完全是另一種味道了。
龍承運忍不住一步跨前,那麼好好先生的一個人,此刻完全控製不住爆發的怒氣,不顧身份與禮儀,也不顧忌和對方的實力差距,一把揪住溫去病的衣領,咬牙切齒,喊出了椎心之痛,“你父親,當初用卑鄙手段奸汙了我妻子,還引誘她吸毒,讓她染上了毒癮……他們……還想讓仙兒嫁給你,這樣兩個人就可以名正言順,一直這麼勾搭下去……你聽明白了嗎?你他媽的給我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
完全懂了!
溫去病的腦子,就像是被破開了一個洞,心裏深處某一堵高高築起的牆徹底倒塌了,原本被封鎖在牆後許久的畫麵,一下子傾泄出來,那些早已被遺忘的幼時舊事,一點一點,在腦中錯亂穿插,重新排序,還原當年的事實。
……自己究竟是怎麼來到龍家的。
……父親和龍夫人又是怎麼“結交”的。
怪不得在自己的印象裏,龍夫人總愛拿各種東西給自己吃,而自己每次吃完,都會睡上很久,在旁邊安安靜靜的,不妨礙他們倆個辦事。
怪不得自己從小就擅長解鎖與繩索脫逃術,雖然自己一直以為是家傳手藝,其實是因為當自己對迷藥有點抗性後,無良父親就總是把自己五花大綁扔旁邊,不妨礙他們辦事,他們還藉此獲得更大的歡愉……
……真是些惡心之極的記憶,怪不得自己會不願麵對,這些年都深深鎖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