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主擅長精神類的功法嗎?”
“咦?”
入村途中,司徒小書忽然提問,龍雲兒吃了一驚,“哪有這種事?我從沒聽說過。”
“你們剛剛那一戰,武戰豪那樣子,怎麼看都是被精神壓製,以致戰敗,你應該不懂這方麵的技巧,剩下的就隻有他一個了。”
雖說那邊有三人,但香雪童稚可愛,司徒小書的意識裏,壓根就沒想過她有問題的可能。
龍雲兒看出了這點,心裏苦笑,恐怕不隻是武戰豪,連司徒小書自己都著了道,若否,怎能如此全不懷疑?
“溫家主,真的不能修練嗎?我看他……”
“我們家主隻是病弱,但他一直有修練的心,也接觸過許多功法,還是有些身手的,隻是不能長時間維持,不過……他絕對沒有什麼精神力的。”
龍雲兒連忙分辯,司徒小書看了她一眼,道:“還有,龍姊你與溫家主是不是……”
“嗯?”
“……算了,當我沒問。”
司徒小書搖搖頭,臉上忽然一紅,沒再言語,這神情落在龍雲兒眼中,引起她好奇。
幾次相處,加上剛剛一路長談,龍雲兒益發覺得,這位封刀盟的小公主,雖然美貌,個性卻近似男孩,臉上時常出現的堅毅表情,如果理個短發,看來完全就像個假小子。
這樣的她,會出現那種臉紅表情,也是挺難想像的……
不久之前,溫去病墜崖,自己不顧一切地想要下去看,還是司徒小書勸阻,說武戰豪等人在側,貿然行動,如果被他們猜出了溫去病的身分,恐怕節外生枝,增添不必要的危險,並約定解了小村之危後,立刻與自己下山穀去搜。
當時的她,焦急之情溢於言表,再加上剛剛出來維護,看來……倒很像把溫家哥哥當成了自己人。
想到這些,龍雲兒露出微笑,“司徒姑娘一路照應,我非常感激,等一下不如我來做幾道小菜,向封刀盟的各位聊表謝意?”
溫家哥哥一定又會怪自己多事,但他這個人,隻會交際應酬,不會廣結善緣,自己替他做一些,總是好的吧?
司徒小書聞言,如遭雷擊,卻不是因為這份善意,愣道:“龍姊,你……會做菜?我是說,你武功那麼好,還會下廚做菜?”
龍雲兒微微一笑,嫵媚動人,“這兩者有衝突嗎?”
司徒小書的頭,搖得有如波浪鼓一般,“沒有……沒有。”
口中否認,司徒小書的臉卻莫名紅了起來,稍後,她們向村民詢問,有沒有什麼食材可以購買?
看這村落如此荒涼,龍雲兒壓根沒想過可以買到蔬果,但估計隻要能有些穀物、幹貨,自己就能弄幾道應急菜,如果還能弄出點烤肉之類,就更加理想了。
聽了兩名恩人的話,村民們相當配合,在收取完少量金錢後,他們拿出了自家的食材,其中,就如龍雲兒所料,是一些幹果、幹貨,便於儲藏,還有一大塊連骨的鮮肉,不知是牛還是羊,肉質有彈性,光是觸碰著,就可以想像到燒烤後的可口滋味。
“太好了!有這些,就能替我家家主做點好的了。”
龍雲兒著實欣喜,想著該如何料理,自己雖然是千金閨秀,卻非是那種不進廚房,不懂持家的女人,為了將來能打理一個家,不被手下仆傭唬弄,各種相關知識,自己都沒有少下功夫。
正在規劃,忽然,身後傳來冷笑。
“千萬別,我腸胃不好,消化不了,你自己吃就得,千萬別拉上我。”
循聲回望,溫去病站在門口,神情冷淡,似乎還帶著嫌惡,就連旁邊的香雪也不捧場,晃了晃手裏的酒瓶,“我有這個就夠了,不用做我的份。”
兩人話一扔下,便揚長而去,看不過眼的司徒小書,忍不住道:“你們家主怎麼教孩子的?給這麼小的孩子喝酒,適合嗎?”
“這個……”龍雲兒尷尬道:“我想家主也拿香雪小姐沒有辦法,她老人家……不,大小姐她……挺任性的。”
“還有……他們這是什麼態度?你想為他們做頓飯,他們還這嘴臉,欺人太甚,太過份了!”
司徒小書緊握拳頭,著實憤慨,恨不得衝出去把那兩個人打一頓,龍雲兒見她如此激憤,本來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的難受心情,忽然陰霾散開,仿佛看到前一段時間的自己。
……那個人,總作著惹人嫌厭,招人誤解的事,但其實,他很少主動抱持惡意,去傷害什麼人,平時與陶敏才、張文遠那幫闊少往來,言行正常得很,壓根就不刻薄。
……因為,那個人忙到離譜,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如果沒有特別需要,他連話也不會多說半句,更別說特別去嘲弄什麼、傷害什麼,所以,事出必有因。
“不對!”
龍雲兒目光閃動,“這村子是放牧的嗎?還是普通圈養?剛剛我們一路走來,沒看到牛欄、羊圈,他們的牲口養在哪裏?”
“牲口……”
司徒小書一呆,回想起剛剛進村,確實沒看到什麼牲口,更何況,這地方又無水草,都是黃土沙地,想在這種地方養牛羊,似乎不太現實。
“這些……是什麼肉?”
龍雲兒變了表情,聲帶驚悚地看著這塊帶骨血肉,不自禁地退後小半步,司徒小書也心驚肉跳,抓著站在門口的那個村民,急問肉的來源。
村民臉色蒼白,支吾其詞,半晌也沒法好好講出一句話來,而這邊的騷動,驚動全村,不但村民們紛紛趕來,封刀盟眾人,還有其他支援的武者也都過來。
聽司徒小書說了疑問後,有些人覺得大驚小怪,有得吃喝就好,何必問東問西的擾民?如此荒村,難道還有食安問題?但相對的,也有人臉色立變,要看村民們宰殺牲口的屠坊或廚房。
想單純尋找血腥味重的地方,對於這些武者實在不是回事,很快就在其中一處岩洞,找到了屠宰處,而所見到的畫麵,則嚇著了趕到這裏的眾人。
屠宰場裏,有很多的屍體,不足為奇,眾人在江湖上拚殺,也沒少見過屍體,照理不該為此動容,但這些屍體……出現在此處,就著實顯得詭異了。
“這……這是什麼?”
“我們剛才砍死的那些獸人,為什麼在這裏?”
“應、應該不會是那個意思,不會的……”
大多數人對於眼前這畫麵的首個念頭,就是從理性上予以否認,然而,橫七豎八的獸人屍骸,都是早先被眾人砍殺在村外的飆狼戰兵,此刻全給切開、割開,內髒、骨、肉,分別堆放,旁邊還擱著鹽巴與瓶罐,完全是醃製的準備,這景象看在眼裏,無論怎麼想,都隻有那個意思。
“怎麼回事?你們幹什麼的?”
聽見外頭的聲響,一個男人從岩洞深處跑出,他身上套著圍裙,手裏拿著一把尖刀,怒氣衝衝地跑來,起初還想舉刀威嚇,直到看清楚這邊幾十號人,這才愣在當場。
這邊的眾人,臉色鐵青,有人腦子一片空白,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樣子……可以的嗎?獸人是可以吃的嗎?”
“壯誌饑餐胡虜肉,胡虜亦可食,何況獸人?”
“本地人物資條件艱難,靠山吃山,不管以什麼為食,都不應該被責備吧?我們……其實該尊重本地風俗。”
“……那你要入境隨俗嗎?”
低聲討論,在人群中蔓延,雖然聲音越來越大,卻誰也聽得出,說話的人越來越心虛,隻是藉著加大音量,來試圖讓自己確信而已。
最後,終於有人冒出了這樣的聲音。
“……我聽說,即使是獸人,也不吃人的……”
這句話,似一陣冷風,從眾人心頭刮過,冷颼颼的一陣,遍體生寒,即便是武戰豪這樣自負武勇的高手,表情也難看得要命。
“嗚嘔!”
嘔吐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起,幾個武者趴地大嘔,他們有的剛吃完村民們送上的肉,有的還沒有吃,可光想像到自己差點吃這些東西下去,那要命的壓力,就讓他們止不住地嘔吐。
龍雲兒臉色蒼白,怔怔地站在那裏,腦裏混亂得無以複加,一開始,她試圖去理解這些村人,想想他們的艱困處境,想想他們險些喪命於獸人之手,滿腔憤慨,啖食其肉,也是可以體諒的。
然而,哪怕拚命對自己這麼說,那股由心裏深處發出的惡寒,並沒有減輕,腦裏有個兩個聲音,正在反覆糾纏。
……獸人又不是人,既然掛個獸字,與牲畜何異?食之何必大驚小怪?
……他們不是牲畜、不是牲畜、不是牲畜、不是牲畜、不是牲畜!
兩個背道而馳的意念,衝擊著龍雲兒的意識,她全身冷一陣,熱一陣,腦裏暈暈的,想要嘔吐,卻又嘔不出來。
司徒小書默立著,身旁的封刀盟好手,麵麵相覷,不曉得該說或該做些什麼,忽然,司徒小書目光一閃,像發現了什麼。
“不止這些!”
司徒小書扔下這一句,飛身躍出,一下衝進岩洞內,撞開了洞口的那個持刀屠夫,屠夫大呼小叫,揮著刀要追進去,被從後趕上的封刀盟眾人製服,其他人則等不下去,不約而同地一起衝進去。
龍雲兒身形閃動,搶在眾人之前,追上司徒小書,跟著,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