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春山心中沉吟,一時無語,原承天則問玄焰道:“乾坤筆所需毫毛,又該取自何處?”
玄焰一拍胸口,傲然道:“以玄焰手段,不管怎樣的毫毛,盡可取來煉製,隻不過要配上乾坤筆的威風,那非得十級以上不可,且靈獸級別越高,煉製出的法寶越強,這也是器修常理。”
原承天道:“十級靈獸,便是在九淵地宙也不多見了,何況在這浮羅天河,這要求隻怕有些困難。”
玄焰道:“主人難不成忘了,那浮羅天河之中有三座大陸,一座為風神大陸,由風贏領著浮羅天河土生土長六大獸尊,一座是土神大陸,由仙庭靈獸領著檮杌領著仙庭十一大獸尊,這十九大獸尊級別甚高,想來任一位獸尊的毫毛皆可一用。”
原承天將腦袋搖了又搖,道:“我和這十九位獸尊並無交情,若要討取毫毛,豈不是與虎謀皮?”
玄焰笑道:“隻是取幾根毫毛而已,又不是要他等的性命?製一根乾坤筆又用得了幾根?對諸多獸尊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原承天道:“話雖如此,也要看有無機緣。我等也隻好去浮羅天河碰碰運氣。”
以原承天目前境界修為,若去浮羅天河與諸多獸尊爭執,自是凶險之極,好在白虎玄武已占了浮羅火陸,且此次又有姬春山在側,自是與往日不同。
十級靈獸雖然與仙修境界相若,但靈獸靈禽神通不以境界論之,唯瞧靈獸靈禽的先天技能,若是具備神技,便是十級靈獸,也可與太虛金仙之士相提並論了。且世間諸多技能,又生相生相克之道,因此著實不可測度。
若隻是為了煉製尋常法寶,原承天絕不會冒此風險,但乾坤筆事關重建五界大業,那非得煉製成功不可。
至於那件五界殘卷中的冥界卷,本在天龍鬼師手中,天龍鬼師雖被姬春山收進袖中,但以姬春山的品性,絕不可能貪圖他人法寶,想來應該落入靈幽禪師手中了。
自己與靈幽禪師所持之道略有不同,小冥界一戰,又已五生嫌隙,五卷殘卷合一之事又生無窮變數。看來想將乾坤筆五界卷統統收為己有,仍是前途茫茫。
一時間原承天與姬春山各懷心事,皆是默默無語,玄焰則是精神百倍,領著三修徑向浮羅天河遁去。
姬秋淵經飛龍穀煉器一事,與玄焰配合默楔,情誼非殊,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解了諸修不少煩悶。
此去浮羅天河,亦是路途遙遙,好在沿途風景多變,頗可一觀,這日來到一處所在,端的是花繁樹茂,尤其是那漫山開著一種白花,著實壯觀,此花色澤如雪,若有風吹來,落雨如雨,真個兒好似雪花飛舞一般。
原承天與姬春山縱懷心事,見到此山此景,也是心中一暢,姬春山笑指南山道:“此處風景最佳,正可謂,南山雪林正臨風,萬花遙落著芳塵,不與桃李爭天下,散作乾坤萬裏春。“
原承天也被姬春山惹得興起,笑道:“端的好句,尤其是這散作乾坤萬裏春一句,足見春山胸懷。“
姬春山哈哈大笑道:“承天也吟來。“
原承天道:“麵前美景道不得,春山題詩在上頭。“
一時間諸修皆笑。
原承天見這漫天遍野白花勝雪,忽的想起九瓏於靈幽禪師草屋前所折梅花來,便道:“獵風,我有一物贈你。“
正巧獵風也想起九瓏臨別之言,亦道:“主人,那瓏兒……“
原承天哈哈大笑道:“此之謂觸景生情,我與獵風皆是一般。“就從袖中取出那枝雪梅來,此花雖被原承天攏進袖中多時,仍是生機盎然,清相撲鼻。
獵風接花在手,心中大奇,原承天平白無故以這枝雪梅相贈,又是何意?等她凝神細瞧手中花枝,越瞧越奇,心中不由得一顫。
她抬起頭來,雙目茫然,緩緩道:“主人,此花是從何處得來?“
原承天道:“靈幽禪師草屋前有枝白梅,乃是其友人自凡界攜來,那白梅攜來之時,不過是一株枯梅罷了,絕無一絲生機。幸得靈幽禪師禪鬼雙修,擅起回生之術,遂耗費三年時日,每日運功,終得這白梅生機重現。“
獵風“啊“的叫一聲,聲音已有一絲顫抖。驀地明白此梅來曆了。
那七真宗梅花遍山,尤以白梅為盛。獵風俗姓為梅,又愛白梅清冷。每日修行完畢,必來白梅林中賞玩。自從與風宗遜相遇相知之後,一日風宗遜與獵風與梅林中觀花,獵風忽的歎道:“此山梅花雖盛,卻盡是他人手植,滿山春色,卻與我無關。“
風宗遜笑道:“此事何難。“
便與獵風手植一株白梅,載於獵風屋前,每日細心澆灌,瞧那梅枝一點點生芽,結果,綻放花蕾,實是人生一趣。
其後那株白梅雖經風霜風雨,反倒愈開愈豔了,風宗遜對其喜愛有加,隻要人在山中,不管修行事務怎樣繁忙,每日必來這梅花前一會。
不想就在風宗遜意欲離開七真宗,前往天一幻域那一夜,七真宗風雨交加,天雷陣陣,等到第二日獵風推門出來,卻發現那株白梅已遭雷殛,被燒成焦炭一般。
獵風見這白梅殞落,自是傷感不已。
如今這手中梅花,赫然就是當年七真宗所有,再聽到這“枯梅”二字,獵風心中忖道:“難不成便是當年我與他手植的那株梅花?“心中念及此事,不由得又是傷懷,又是感動,定定的瞧著那梅花,竟似有些癡了。
若此株梅花,當真是當年二人手植,那風宗遜一腔深情,可謂癡之已極,又想起七真宗風家院中,亦是遍植白梅,院中布置,皆如七真宗自己的舊居模樣。凡此種種,怎能令人感懷萬千。
可是若說風宗遜對自己一往情深,為何卻一直不來尋找自己?自己在凡界誤入鬼道,風宗遜與自己遠隔天羅,或許尋之不著,可此刻已同在昊天,那風宗遜為何仍是不來。
想到此處,心中柔情盡去,反生怨怒之情,冷冷一笑,抬起手來將那梅花折為兩截。
姬春山與原承天本見獵風麵色暈紅,顯見得是情動了,忽的又變色折梅,皆是又驚又奇。就見獵風哪肯去瞧二人,口中冷笑道:“這勞什子,我可不稀罕。”卻又將兩截斷梅籠在袖中,麵色猶是緋紅,徑直回塔中去了。
原承天大感尷尬,向姬春山瞧去,麵色訕訕。實不知這贈梅之舉,怎的就觸怒了獵風。姬春山也是愕然,悄悄傳音道:“承天,我隻當你與九瓏情訂終身了,難不成卻會錯了意?”
原承天惶恐之極,此事怎容他人誤會,忙將九瓏折梅相贈一事細細說來。便是獵風與風宗遜相知相遇之事,也略略道出。
姬春山這才道:“如此說來,也難怪獵風且怒且嗔且喜。”
原承天道:“我隻見其嗔怒,又何曾心喜?”
姬春山笑道:“承天啊,承天,你諸術皆修,且又無一不精,那是千萬年也難得一見的人才,奈何你於男女風月之情,著實是一竅不通。我隻問你,那兩截斷梅卻在何處?”
原承天道:“像是被獵風籠在袖中。”
姬春山笑道:“這就是了,她若是真個兒絕情,那梅花怎會留著?所謂睹物思人,若對那人無情,那人所贈之物定是越瞧越厭,恨不得焚之毀之方才心甘。若是對那人有情,就算是枯枝敗葉,也是視如拱璧一般。”
原承天道:“承天雖不知男女之情,卻知世人情感,恐怕未必盡是有情無情兩樣。”
姬春山哈哈大笑道:“這世間離合悲歡,怎能盡如人意?因而此情常在有情無情之間,想起那人的好處來,柔腸就是一動;想起那人的恨處來,又恨不得取刀來誅殺才好。情到深處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
原承天苦笑道:“這兩句甚是難解,怎的情到了深處,反倒轉薄了?既是轉薄變得淡了,又怎地反悔多情?”
姬春山細細替原承天解道:“承天,你實不明白,若是那情到深處,自然是相思入骨,表麵上又怎會提起?那心中稍稍一動,便是摧肝動骨,這滋味誰可承受,倒不如不提不想不知。由此自然心生後悔,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若是當初不去多情,而今怎會傷心。”
說到這裏,姬春山聲音漸緩漸輕,口中喃喃念道:“情到深處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將這話連番念了多遍。那原承天再來問他,他也低頭不理。
原承天與姬秋淵麵麵相覷,那獵風不顧而去也就罷了,怎的姬春山也魔症了起來?
轉目瞧去,那漫山的無名白花,正盡力綻放,以不負這大好春光,縱是轉瞬從枝頭散落了去,也要散作乾坤萬裏春,不枉來這世間走上一遭。
那花開花落,固是尋常,人間離合,亦是常情。唯有這心中癡念,卻如這天地一般,無論怎樣輪回曆轉,如何消磨,反倒是愈久彌深。
(此篇所用詩文,或有引用古人者,並非皆是真邪所作,隻因世間諸情,古人珠玉在前,真邪述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