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風六娘傷心若此,原承天反而有如釋重負之感。這世間女子大多癡情,若遇負心男子,任你如何分說,也是解勸不得,唯有親眼瞧見了,才勝過千言萬語。
風六娘的淚珠兒隻滴了數滴,就生生止住了,抬頭遠遠的瞧著林鶴真,神情不怒不惱,平靜異常。
原承天知道她此刻心中,定是波瀾起伏,隻是此女生性要強,便是傷心絕望,又怎會在他人麵前顯露出來。但她選在原承天麵前顯示身形,其實也是盼著原承天能給她一絲安慰罷了,這樣微妙的心思,原承天怎不明白。
原承天也不說話,就往風六娘身邊一站。他明白風六娘此刻心思起伏,也不知會轉過多少念頭,而自家的心思一多,別人的話又怎能聽得進去,不如就在身邊陪著,那風六娘總會慢慢想通。
就見那林鶴真騎著黑虎,慢慢的去得遠了,原承天自不能舍了六娘去追,隻要六娘能在心中徹底斷了對林鶴真的念想,那可比什麼都重要。隻是林鶴真絕不可饒,就暗將金偶祭出,讓那金偶遠遠的跟著林鶴真,任他逃到天邊去,也放不過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六娘忽的柔聲道:“原道友,瞧那前方的山峰上有塊青石,倒也幹淨,我一路遁來也是倦了,你陪我坐一坐可好?”
原承天道:“好。”此刻林鶴真已去得遠的,倒也不妨開口說話。
二人來到那塊青石前,風六娘獨自坐上青石,抱著膝蓋,兀自在那裏發怔,原承天仍不說話,仍是靜靜的立在風六娘的身側。
過了片刻,風六娘笑道:“你這個人真是好,我先前那樣對你,你也不惱,此刻又來陪我。雖然你不說話,可我的心裏倒是慢慢的靜了下來。”雖然是笑,笑聲卻好不淒楚。
原承天道:“靜了便是好。”
風六娘道:“原大哥,我問你一句話,你可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原承天道:“你隻管問來,無論是什麼事,我都不瞞你便是。”
風六娘笑道:“君子一言,可不許耍賴。”這樣一笑,倒也恢複往日的幾許調皮本色來。
便道:“原大哥,你的心裏可曾喜歡過一個人?”
原承天道:“自然是有的。”
風六娘歎道:“卻不知你心裏裝著一個人時,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可是也與我一般,行著臥著,都在想著他,越是熱鬧,越覺得孤寂的很,每每一個人獨處了,反倒歡喜,隻因那時無論你怎樣想他,別人也不會笑話了。”那淚水止不住又流了下來。
原承天這才知六娘用情之深,忍不住輕歎道:“六娘,你又何苦,何必。”說到這裏,便不想再說了,隻因他與九瓏而兩情相悅,矢誌不渝,若是說將出來,隻怕六娘更是傷心了。
細細想來,自己與九瓏之間好不神奇,自己初見九瓏時,也不曾生出怎樣的情誼,隻覺得那九瓏雖是凡軀,卻自是高貴不凡,令人隻能仰望。不想隻相處了短短數日,那九瓏就因泄露天機,被天地奪了性命。
自己對九瓏生出的情義,或許便是從九瓏死去的那一刻才得以萌發,就覺得這樣的女子,才值得自己去憐惜痛愛,也唯有這樣的女子,才與自己誌同道合。
其後伽蘭定情,人生至此一變,天道之修本就渺茫難尋,可自從與九瓏定了雙修之盟,卻漸漸的明晰起來。原來若修天道,就該從身邊做起,若不能愛身邊之人,又如何愛天下,愛蒼生。
自己前世苦修丹道,隻知追求一已長生,不知兼顧他人,說來也是自私的很。此世重生為人,就想痛改前非,試著去幫助他人,有時雖是惹來是非,更令修行之道艱難重重,可心中反倒覺得安平喜樂。
由此看來,前世孤獨隻因心中無愛,今世方知,原來一個人修為雖高責任就越是重大,否則天地待你如此之厚,你卻不曾回贈一分給天地,又怎能被天地所容。
就會覺得,心中多愛九瓏一分,就多近天道一尺。此中微妙,不可與他人述說,亦與尋常的男女之情大不相同,自己先前仍是懵懂,此刻借六娘的情事生變,反倒觸動心機,細細理會了。
風六娘淒然道:“我將真心付於他,為何他卻棄之如蔽履,若是他心中無我,又何必欺我騙我?”
原承天歎道:“女子若愛一人,便是一生一世,卻不知男子卻要兼顧天下,那林鶴真如此對你,或是因其風流成性,或是另有圖謀。也許在他瞧來,這風流罪過,可付之一笑,卻忘了世間自有公道。”
風六娘道:“你說公道,公道卻何在,那林鶴真欺我辱我,怎不見天劫收了他?”
原承天道:“天網憤恢恢,疏而不漏,他今日之私情被你撞見,就是天道在你,否則你豈不是還要受其蒙蔽。”
風六娘不由點頭道:“這麼說來,果真是天道助我了,原大哥,我現在隻想求你一件事。”
原承天眉頭一皺,道:“你若想讓我放過他,斷乎不能,你若想親自去殺他,我也絕不同意。此人之罪,罪不可逭。非止你一人而已。“
風六娘訝然道:“原來此子所害女子不止一人了。“
原承天便將雲裳之事細細述來,此事隻說了一半,風六娘就咬牙切齒的道:“原來此賊如此可惡,我先前還隻當他生性風流,尚不至死,原來卻是負心薄幸狼心狗肺。既然如此,那騎虎的女子便由我來引開,原大哥隻管去替夏雲裳報仇。“
原承天哈哈笑道:“就等著你這一句話了,否則有那騎虎的女子在側,在下著實不便動手。“
二人既然下了決心,風六娘立時一掃剛才的淒楚心情,又怎會再對林鶴真有半絲憐惜,更因消去了心中孽情,身心輕鬆無比。
風六娘就將袖中一物祭了出來,原來是一座蓮台,此蓮台與原承天在凡界曾得的那座,自然是天壤之別,這蓮台的基座是用極玄金打造,其上十六瓣蓮葉,則是千劫古蓮。故而這件遁器,就叫做千劫蓮遁座了。
千劫古蓮原是仙庭之物,曾與仙庭白蓮同生一池之中,後因爭不過仙庭白蓮,差點靈斷滅種,後被神執移出仙庭,植於昊天諸處,方才煥發新生。
此蓮或因遭此劫難,其吸納靈氣之能天下無雙,被製成各種法寶時皆各具其妙,若被製成遁器,則因其聚來靈氣極強,視突破靈障為等閑之事。
風六娘請原承天上了這座蓮台,掐動法訣,那蓮台立時大發青光,騰空而起,人在蓮座之中,可覺得四周靈氣急湧而至,那四周的靈氣既被吸了來,又如何形成靈障,因此此蓮座遁速之快,著實是無法相像了。
而被蓮座吸納來的靈氣,又可被座中修士所用,這樣一來,修士遁行之時,還可養真蘊玄,端是的極妙了。這件遁器原是風氏擁有千蓮池時製得之寶,也就是風六娘受寵,才被老祖贈與此物。
林鶴真所騎的黑虎本就去的緩,如今被這蓮台破空而去,很快就可追上林鶴真了。
這時原承天的金偶也傳來訊息,知道那林鶴真猶不知死活,仍然在那虎背上與那女子調笑,倒也風流快活。
原承天將金偶傳來的訊息告訴風六娘,有意觀其神情,卻見她淡淡一笑道:“如此說來,此賊死期到了。”
原承天思忖以風六娘的性情,到時隻怕約束不得自己,會向林鶴真動手了,那林鶴真畢竟是極道之修,風六娘與其鬥法,怎不吃虧,可此話說出來,又要傷了風六娘的自尊。
於是便道:“卻不知那騎虎的女子又是何人?”
風六娘道:“此女既然是跨虎執鞭而來,那麼極可能是萬獸山莊弟子。”知道原承天出自凡界,不知昊天事務。又細細解釋道:“昊天界之中宗族甚多,而宗門甚少,這萬獸山莊就是宗門之一,其宗雖在我風氏領域,卻不受我族管轄,說來亦友亦盟。”
原承天道:“如此說來,倒不可輕易與這萬獸山莊發生衝突了。”
風六娘道:“那女子也是被林鶴真所欺,又有何罪,此事自然不可將其牽涉其中,隻是那女子此刻猶在夢中,總要給她點明利害,她才會幡然醒悟的。”
原承天心中暗讚,風六娘果不愧為仙族嫡姓弟子,胸中自有丘壑,又怎是那魯莽無謀之輩,這樣看來二人就可各行其事,唯一的難處,就在於以原承天的仙修境界,能否跨境誅殺此賊了。
也就盞茶時間,原承天的神識之中,再次探到林鶴真的靈息,這次二人不必隱瞞身形,隻管衝上前去便可。
林鶴真忽的探到身後有人迫近,忙用靈識一探,嚇得是魂不附體,急忙從虎背上一躍而起,正想說話,不想身後又來了一道身影,遠遠就叫道:“鶴真,鶴真,來的可是你嗎?”聽其聲音,卻也是位女修。
原承天循聲望去,隻見前方果然是位美貌仙子,瞧其相貌神情,倒也是溫婉可親,手中持著一根玉笛,踏著一根絲帶飄飄遁來。
林鶴真見到風六娘已是動容,再見到這名手持玉笛的女子,心中連聲價叫苦,怎的今日無巧不巧,全湊到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