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就含著笑,當真將素蔑貞的問題一一答來,他與天靈宗諸修,就算沒九瓏這層關係,也是覺得親密無比,如今再加上九瓏,那真個兒如家人一般。
他說到自己身入冥界,得遇九瓏畫卷指點,素,玄二人皆是驚歎不已,說到自己終於解透遺詩之秘,在伽蘭城得遇九瓏,二人更是喜笑顏開。
及到聽聞九瓏用策,破了令無參的謀劃,二人就撫掌大笑起來,那份得意驕傲,再也掩飾不得的。
最終原承天歎道:“隻是九瓏終於還是被昊天蘇氏接應了去,若想再見九瓏,非得飛升昊天不可了。”
今日重溫往事,不由牽動心中一絲離情,卻是苦甜參半,隻因心事既有牽掛,哪怕隔界相望,也不覺得孤寂了。又因著這份渴慕,身上便有了無窮動力,縱是前方有萬千險阻,又怎會在意。
素蔑貞將頭連點,道:“若非昊天仙族血脈,九瓏怎能這般伶俐,隻歎九瓏太過靈慧,就連天地也生出嫉妒之心來,這才屢遭劫數。此次蒙蘇氏大修見召,也算是功德圓滿了。隻是苦了承天。”
玄和笑道:“這男女之情,於仙修之士本有大礙,若是絕情斷義,便入魔道;若是癡情纏綿,卻毀了二人的清修。唯有這般若有若無,續而不斷,方是正理。而若能渡此心劫,於二人日後成就皆有莫大好處,蔑貞又何必歎息。”
素蔑貞笑道:“我怎不知天地如此安排,必有深意。隻是想到二人隔世相望,不知幾十幾百年方能一見,那心中怎能不歎。原來便是想成就一段佳緣,也是要吃這許多苦處。”不由得滴下淚來。
這素蔑貞最是縱情肆意的,剛才還言笑宴宴,片刻間就淚流滿麵,慌得玄和安慰不迭,說了半日,素蔑貞總算收淚含笑。
問起二人此來何故,玄和道:“原是為近日來各處魔蹤頻現,荊宗主為此憂煩不已,近日就要與南方大陸,羅華大陸等諸宗門會麵,共商禦魔之計。荊宗主擔心天梵大陸西部門宗零落,實力不強,就先派我二人來此巡視,若遇危急,也好及時回報,再定計策。”
素蔑貞道:“這天梵大陸東強西弱,因此這西部最容易成為魔修破界之地,現在看來,果然是如此了,承天此次雖是連誅數魔,剛才又逼退了煞月,可想那魔修怎會甘心,定會卷土重來。”
原承天道:“凡界大陸有七,地域何其廣大,魔修就算在此處尋不到出口,必可在他處尋到,我等奔波勞碌,倒也算不得什麼,隻怕終究還是阻不住魔修破界。”
素蔑貞道:“但盡人事,各憑天命罷了,若是天意如此,那也隻好罷了。近數百年來,天地根基,欲發呈現出不穩之兆來,凡魔兩界界力不穩,又怎是人力可補,這魔俗大戰,最終是免不了的。”
要知道凡界七大陸中,天梵,天一(寂滅),羅華,南方四大陸中人口最多,門宗實力也最強,其次則是黑蠻大陸和無極荒陸了,而紫日最弱。
若是將七大陸諸修集於一處,自然可與魔修一戰,可凡界地域如此廣闊,諸修往來聯絡不易,而魔界卻是眾誌成誠,一旦真的破界而來,凡界諸修必然是措手不及。
荊道宗必是眼見於此,才起議召集諸大陸門宗會麵,就算難以阻止魔修破界,也需早定良策,以策萬全。因此可見這荊道宗的遠見卓識來。
玄和道:“此次大會,定在半年之後,承天若有餘暇,可來天靈宗一聚,荊宗主若見承天有今日這般修為,不知怎樣歡喜了。”
素蔑貞叫道:“是了,是了,既然承天與九瓏定了雙修之盟,說起來承天也算我天靈宗的女婿了,如此盛會,承天若不露麵,豈不是憾事一樁。我等也正好讓天下諸修瞧瞧,我天靈宗的佳婿是怎樣的人材。“
說的原承天萬般扭捏起來。玄和忙向素蔑貞急使眼色,素蔑貞卻反將雙目一瞪,道:“難道我說的有錯?“
原承天對這般盛會,怎能不心生向往,可他想了一想,還是搖了搖頭道:“兩位前輩盛情,承天銘刻於心,荊宗主與天靈宗諸位大修,承天更是思之久矣,奈何老父在堂,實不便遠行。”
素蔑貞驚道:“老父?承天家人尚在?”
原承天點了點頭,便將自己的身世來曆相告,素蔑貞道:“既是如此,那委實不能勉強了,人子之道,是為第一天倫,承天既有這份孝心,我等怎能不成全。”
既然原承天無法赴會,眼瞧著雙方久別重逢之後,就又要惜別,心中不免離愁別生,好在三人皆是修為極高,這離情別緒在心中一落,立時就煙消雲散了,又怎能讓其久縈於心。
玄和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承天既有老父在家懸望,我等也留不得你,想來承天與我天靈宗機緣天定,必有重逢之期。”
原承天對二人深深一揖,道:“既是如此,承天就此告辭。”
仙修之士,怎能如凡俗之人那般戀戀不舍,既已決意分手,自然不會留連,原承天說罷此言,反身就走,片刻之間,已是去的遠了。
他自思離家或有二日了,剛才又將金偶也招了過來,老父一日不見自己之麵,定是心生牽掛,不知怎樣著急。想到這裏,更是歸心似箭。
就將神火祭起,匆匆向家裏趕去。
他此刻離家或有數萬裏之遙,幸好這神火遁速極快,也就半日工夫,已然回到大陳國青陽府。
進家之前,先動用傳音術向獵風問過,才知道這兩日老父既不見了自己,一天總要向獵風問個七八遍了,那獵風隻推說原承天出門會友,可左支右拙,眼瞧著是隱瞞不住了。
原承天心中羞愧,急急遁進書房,一番收拾整頓,去了自己上的風塵之色,這才來到大房,向老父問安。
幸好老父見了原承天之後,就隻顧著歡喜,對原承天的去向,也隻是隨口問了幾句罷了。那家人便是如此,若是見不得麵,恨不得盤根究底,也要弄個明白,否則心中總是不安的,及至見了麵,反倒不會問及,就將前番的怨懟拋到九宵雲外去了。
此後原承天就如往日之般晨昏定省,極盡孝子之道,可老父畢竟已近百年,那身子就日漸衰弱,原承天雖極力施方調理,可凡俗之人,畢竟壽限有數,肉身若是衰竭,任你怎樣的仙丹總是不濟的。
原承天哪肯甘心,每日陪侍在老父身邊,心中則是一直謀算不定,定要製出那起死回生的仙方來。奈何他縱是玄承無雙,可盡是仙修之道,於凡人生死之事,又哪有前例可循,因此這仙方完全是別出機杼,無中生有。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他每次想到一劑仙方,就先配了來,再用觀玄之法,定測其效,不想試了百次,就失敗了百次。饒是原承天執念甚堅,也被弄得沒了脾氣。
隻歎那陰騖仙根離結珠之期尚有十餘年,想讓老父服此仙珠也是不能了。至於那赤紅二丹,更是虎狼之藥,老父一旦服下,立時就會送了性命,其後功效更不可知,自是不可擅用。
就見老父的身子一日衰過一日,原承天雖是焦急萬分,也是無可奈何,隻恨自己玄承畢竟不足,更無那逆天的神通,想著老父不日就將與自己永訣,心中難免傷感不已。
這一日原承天見老父精神甚好,竟棄床柱杖,來到這那院中散步,原承天生怕有失,屏退了諸人,親自攙著老父在院中閑走。
老父走了幾步,就在院中一處石凳上坐下來,含笑道:“小寶,為父有一件事,一直想來問你,你可不能對我隱瞞了。”
原承天忙道:“孩兒自該據實以答。”
老父笑道:“我瞧你那媳婦,可不是凡俗之輩,這青陽鎮所有的婦人加在一起,可抵不上她一根指頭,是也不是。”
原承天不由笑道:“她倒也算是精幹。”
老父笑道:“何止是精幹,你瞧她就算連忙上數十日,也無一絲困倦的,家裏的積年老賬,她半日就算得清清楚。可不比積年的老夥計還要強百倍去。”
原承天隻是笑,誇也不是,不誇也不是。
老父忽將神色一肅,道:“小寶,你也休要瞞我,我這雙老眼,可是看了數萬人眾的,我瞧你與那獵風,根本就不是夫妻吧。”
原承天此一驚非同小可,忙道:“爹爹怎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若不是劉家兒媳,又是何人?”
老父嘿嘿笑著,就將一雙老眼,直直的盯著原承天,原承天被瞧得心裏發毛,終是心中有愧,哪敢直視,不免就垂下頭去。
忽聽老父輕歎道:“別說是她,便是你,更不是凡人了,隻因你曆來所做的事情,哪一件是凡人的勾當?“
原承天心中亂跳,被老父瞧出自己的仙修身份倒不打緊,就怕老父指責自己存心欺騙,為此氣壞了身子,自己與心何忍?
老父緩緩道:“小寶,我知你日日操心,是想替為父逆天續命。你可知生死原有命,怎能輕易改的。那人生一世,有悲有歡,終是一場勞碌,唯有真正閉上眼睛,才算圓滿。為父中年得子,已是萬千之喜,臨了得你盡孝送終,更是再無缺憾了。又何必因為父之故,亂你修行,行那逆天之事,邀天之懲。“
說到這裏,兩隻眼睛慢慢閉了起來。就此垂首頓坐,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