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禽言道:“你此次出穀,必另有一番際遇,而究竟是福是禍,連我也難以盡知,你對命運操之我手甚感不安,其實天下眾生,其命運又何嚐不是操之強者之手?你又何必介懷。唯強者方能慈悲,處卑微而需謹慎,你記住此言,終身有益。”
如此叮嚀囑咐,就好似原承天的師門長輩,原承天禁不住想起自己初世時的授業恩師來,隻可惜恩師仙基不足,並未能達成長生之境,恐怕早就殞落了吧。
原承天肅然道:“前輩贈言,晚輩定然銘刻於心,絕不敢忘。”
“我那‘傳‘字真言,已被你偷學了去,如此慧根,倒也難得,也罷,我還有一字無界真言,就一並傳給你吧。”巨禽此言雖貌似責備,卻有幾分無奈,幾分欣喜,就好比麵對自家既淘氣又聰明的子弟,言雖憾之,心實喜之。
原承天心裏暗笑,忙道:“前輩既肯見賜,晚輩感激不盡。”
巨禽所傳之無界真言是個“藏”字,亦屬地級真言,領悟此字,可納須彌於芥子,初看起來這和物藏術也無多大區別,可哪怕是高級物藏術,也藏不得活物,而無界真言之“藏”,無分生靈器物,皆可隨意而藏。
原承天細細聆聽巨禽所傳“藏“字秘訣,不過一遍,就已牢牢記下,這個“藏”字,其實是對人級真言“域“字的妙用,要想將”藏“字應用自如,其前提就是必須學會”域“字。
對真言的等級排列,原承天原先是充滿迷惑的,他總覺得像“域“這般強大的真言,應該屬於地級真言才對,現在才明白,其實無界真言並無高下之分,如果說人級真言算基本技能的話,那麼地級真言就是對這些技能的發揮和利用了,比如”傳,藏“二字,都是對”域“字的應用,而同樣道理,每個地級真言,都可與人級真言自由組合,從而妙用無窮。
等巨禽傳功授言完畢,戰鬥基本上也快結束了。
獵風為免給原承天惹下太多煞氣,隻肯傷人而不殺人,最後一擊總是留給其他修士解決,玄焰和白鬥這一靈一獸,就沒有太多顧忌,而這其中以玄焰殺人最多。
對玄焰來說,所謂殺人,所謂毀滅生命,在它的意識中是根本沒有概念的,在一個與世界同在的靈物眼中,人類的生生死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就像在人類的眼中,朝生暮亡的蜉遊根本就算不得生命一樣。
見勝勢已不可逆轉,原承天便不再理會,他落到主船之上,查看主桅杆上的陣法設製,然而審視良久,卻發現這桅杆上的陣法設製與自己先前所學大有不同。
正沉吟間,另一艘船上的一名天一宗修士見原承天心無旁騖,便偷偷取出一張靈符,化成數十把小刀漫天飛來。
原承天並不回頭,反手一揮,空中刀影立時全無,那名修士見偷襲不成,剛想隱進人群中,不想麵前紅光一閃,原承天已來到他的麵前。
這名修士大駭,剛將手伸向物藏,原承天手中凝結的真言之印早拍到他的頭頂,一股便靈識透了進來。
修士知道原承天是在用搜靈之術探他的靈識,嚇得魂飛魄散,靈識何等要緊,一旦被外力侵入,此身已非自己所有,但原承天的靈識強大無匹,又怎能抗拒,這名修士隻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原承天在這名修士的靈識中搜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原來陣法之道在這數千年已有很大變化,與原承天昔日所學雖非大相徑庭,可也相差不少,其中有些理論,甚至與陣法舊學大有衝突,原承天不及細辯新舊陣法之學的異同,當務之急,還是將這艘巨船的陣法吃透要緊。
隻是這名修士靈識中的陣法之學與如何啟動巨船並無半點關係,而是屬於巨船防禦陣法的體係,看來天一宗修士分工明確,操船的隻管操船,防禦的隻管防禦。
沒奈何,原承天就算不想殺人,也隻能開戒,他連續抓了四名天一宗修士過來,將他們的靈識一一搜了個遍,才找出啟動巨船陣法的操作方法。這些被搜了靈識的人,縱算不死,也如同行屍走肉了。
此時三艘巨船上已是屍體滿地,修士殺人,比之凡人間的廝殺更加凶恨殘忍,被殺的修士大多已麵目全非,魂魄皆散,從此不入輪回之道,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這些人存在的半點蹤影。
不過天梵大陸修士也折損不少,天一宗的修士雖失了趁手的法器,備用法器的威能也仍是非同小可,而天一宗既然為超級門宗,其功法必然也有獨到之處,戰後檢點,每殺一名天一宗修士,都要賠上一條半性命。
這還是在原承天一行參戰的情況下,若是僅憑溫玉川率領的這些修士與天一宗硬拚,哪怕去除了雲裳和兩名真修,隻怕也討不了好去。
對此溫玉川等人當然是心知肚明,是以當戰場完全平靜下來時,溫玉川率領一眾修士,恭恭敬敬的站在原承天的麵前,靜候原承天示下。
這些修士絕大多數都是第一次見到原承天的真相,見原承天如此稚齡,都驚訝之極,隻是這份驚訝之色難免有不敬之嫌,所以眾修隻能拚命忍住。
而溫玉川則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位神情肅然的少年,與三年前他和雲裳追殺的那位狂徒聯係在一起,雖然在那家靈符店中,他和雲裳曾向靈府店老板細細打聽過狂徒的相貌身材。
隻可惜雲裳不在,否則就可以確定原承天的身份了,但想起雲裳,溫玉川胸中的怒火卻又熊熊燃燒起來。
原承天也在盯著溫玉川,他倒不擔心溫玉川認出了自己,而是忽然想起巨禽剛才說過的話,“唯強者方能慈悲,處卑微而需謹慎。”
想來若不是那兩名神秀宮修士忽然闖進家中,他此刻應該還在家裏修行,或許要等到侍奉老父歸天之後,才會踏足仙修界。
而現在自己以稚齡幼軀,提前踏入這仙修界這是非之地,並屢遭凶險,可謂全拜神秀宮所賜。因此他對神秀宮不能無恨,在入穀之前,他讓獵風不分情由的殺了兩名神秀宮的修士,恐怕正是因為這個心結,那兩名修士雖犯過錯,本也不致於死的。
不過現在原承天的心裏,對神秀宮的恨意卻早就淡了,莫非這是因自己已經變得強大的緣故?現在無論是雲裳還是溫玉川,他舉手可滅,可正因如此,他反而沒法出手。
而溫玉川一直不敢直視自己的目光,神情謙恭之極,那豈不就是“處卑微而需謹慎”的真實寫照。
如此想罷,原承天微微一笑,道:“大家辛苦了,我昔日有言,但凡能參加此役者,皆可得到一顆玄焰赤果,此赤果當即分發。”
此言一出,眾修頓時歡聲雷動。
分配赤果這種小事,原承天自不會參與,他取出物藏交給獵風,讓她處理。
片刻間赤果分配完畢,剛才還肅殺的戰場上,此刻處處喜氣洋洋,而名叫三哥的七級靈修等見到這邊的情景,也隻能幹咽口水而已。
原承天叫來一名修士,讓他去把這隊修士也喚來,這巨船啟動不易,以原承天現在的人手已經略顯不足了。
原承天這邊則讓獵風挑了二十名修士來,自己親自向他們教授巨船的啟動之法,但凡修士皆是智慧過人,也不過說上兩遍,大家都是明白了。
而洪鋒和玄焰則忙著收拾船上的物資,因隻需一艘巨船,其他兩船的物資就需要盡數移過來。而按原承天的計劃,他也不準備將巨船開出玄焰穀去,他一名小小五級靈修,在玄焰穀固然是當然的強者,可到了穀外,就迅速的位於卑微之地,開著這樣一艘巨船出去,豈不是自尋死路?
不過原承天已學會了“傳,藏”二字真言,這巨船就算留在穀中,隻要需要,就可隨時取出來,也費不得多少工夫。
老三率領的那幫修士很快到來,原承天與眾人見麵,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而已,老三等眾修剛才親眼見到原承天一行人的神通,哪敢多說一個字。
原承天望著老三,心裏在想:“這名叫老三的修士,自己莫非在哪裏見過?”可老三的麵孔甚是陌生,靈識中也沒有半點影子,那應該是從來沒有見過麵了。
有老三這群修士到來,這巨船就可輪流換班操縱,如此半個時辰之後,巨船已緩緩啟動起來,片刻間,巨船速度加快,迅捷的向天梵大陸的那座傳送門駛去。
這玄焰穀之行總算結束了,回想三年多年,雖飽受驚嚇,但也受獲良多,總得來說,也算是有驚無險,可是巨禽的話仍厲厲在耳,他既說出穀之後,或有非常際遇,那究竟是福是禍?
然而不管前途命運如何,原承天卻無法回避。
與此同時,不知幾十萬裏之遙的某處所在,一人手握朱筆,正在一張素紙上筆走龍蛇,頃刻寫罷,身邊另一人輕聲念出紙上三字:“原承天?”
那字用朱砂寫就,殷紅如血,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