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陸某人,八步趕蟬瞬間便神色黯淡,也不再敢有一絲一毫的玩笑神色。
畢竟陸簡雍其人,是安化侍和八步趕蟬心中永遠都抹不去的痛楚。
“師父他老人家本來被我安葬在封回門後山,前不久封回門生變,我擔心師父的屍身會遭人欺淩,所以說將其轉移到了自身域界之中安葬。”
八步趕蟬對安化侍沒有絲毫隱瞞,畢竟從名義上來講,安化侍是陸某人的第二個徒弟。
一陣純黑暈光刮過,三人腳下場景變換,來到了一處寒風凜冽的幽夜世界。
高天上有白月,白月淒涼鷓鴣鳴啼。
白月之下有黑色高原,崇山峻嶺遍布著大片大片的繅絲白蠶,看起來像是一方遍及幾千裏的巨大蜘蛛巢穴。
一顆顆巨大無比的卵遍布其間,每一顆都比巨龍蛋還要龐大,看起來好似一幢幢詭異的亭台樓閣一般突兀,不過和八步趕蟬的自身特質倒是極其映襯。
“就在那裏,第三座山嶺後麵,那是一座背陰璿璣之地,師父平生最喜歡涼快怕熱,這裏應該能讓他舒坦。”
八步趕蟬說完後便拉住長魚寧,示意安化侍自己前去。
“我平日裏和師父已經相伴多年,該說的想說的也全都說完了,你來一次也不容易,不過一定要注意時間,老山還是不能久待的,我給你半個時辰。”
“不用,盞茶時辰便好,我和老陸之間不需要這般矯情。”
安化侍言罷也不再耽擱,身形一轉便瞬息來到了墓碑所處山嶺。
並不算高聳的白色山嶺,密密麻麻全都是蜘蛛的繅絲,一座低矮的墳塋呆呆矗立在山腳之中,能看出是剛剛遷移不久的新墳,四周還有剛剛動過土的劃擦痕跡。
能看出封回門之變應當極其突兀緊急,八步趕蟬也是臨時進行的遷墳,老陸的墳塋四周還有未完好填充的翻土,墓碑也歪歪斜斜,上麵有一些雜亂的指紋痕跡,能看出一種略帶血腥的慌張。
安化侍沒有施展任何真氣,靜靜將老陸的墓碑重新擺正,隨即又用腳將四周的封土全都踩實誠,這才從雲戒裏取出屠蘇酒,淋淋灑灑在墓碑前澆了一條小長河。
“老陸,我來看你了,別怪我來得晚,你也知道我總是不愛守規矩。”
安化侍言罷靜默良久。
“老陸,這屠蘇酒我記得你愛喝,想當初你從鳩摩和尚那裏將我救出來,咱們買了酒還買了叫花雞,躺在大樹上喝了一整晚,噢對了,這酒是當初那個姑娘買的,就是那個我斬碎望鴣樓也要救的姑娘。”
說完這話,他再次沉默了。
心中那抹意味深長,此刻也變得更加複雜縈繞。
在這之前的很多歲月,安化侍曾經想象過很多次今日的場景,那時候的他感覺有好多話想說,誰成想今日真見到了老陸的墳塋,他卻又感覺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靜靜凝視了盞茶時辰後,安化侍一言不發選擇了離開。
在緩緩升空到一半時,安化侍忽然又回過頭,還是忍不住朝墳塋說了一嘴。
“老陸,你兒子我找到了,他現在應該在北江城遭逢了不測,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些,陸潛的仇我會替他報,隻要和他的死有牽連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說的,你聽好!”
一語言罷,山嶺中已經不見了安化侍的身影。
他找到八步趕蟬彙合,三個人都略帶傷感,默默離開域界回到老山之中。
“安兄,此間事大恩不言謝,我要帶著我的門人速速離開此地,你今後有何打算?”
“我必須要去做一件事,估計未來一段時間不會再來南疆,阿寧的確是個好苗子,等我將那件事辦完,可以讓她來尋我跟我修行。”
“師父,你不帶我走了?”
長魚寧聽聞此話立刻眼眶泛紅,八步趕蟬見狀麵色複雜,不過他也知道安化侍是什麼樣的人,一時間左右為難也不曉得該說什麼。
“阿寧,眼下南靖王朝正處在分崩離析之時,天下戰亂群雄並起,到處都是生殺予奪流血漂櫓,你一個女兒家修行又不夠,跟著我隻會遇到堪比柳下厭孤的危險家夥,這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情,因此還是跟著你爹最為妥帖。”
安化侍說完不等長魚寧耍性子,當即輕撫雲戒從中取出一物,正是當初澹台夭夭給他買的那一隻。
“這個花粥碗你拿著,上麵有我刻下的神識紋路,等你什麼時候修成了大修行者,你可以馭器飛行來找我,這個碗會指引你將我找到。”
長魚寧靜靜將粥碗接過,雖說她心中有百般不願,可卻也是會察言觀色的懂事姑娘,見安化侍此刻沒有絲毫玩笑之意,當即也默默點頭泫然欲泣,連過問安化侍為何要藏一個粥碗在身的興致都沒了。
“八兄,臨別之際我給你打聽一個人。”
“但說無妨。”
“你可認得醜時生?”
“醜前輩?”
八步趕蟬聞言果然並不陌生,隻不過這名字從安化侍的嘴裏說出稍顯奇怪。
“你為何會認識他?”
“說來話長,是我第三位師父告訴我的,他說隻有醜時生前輩能幫助我激發燭九太陰鬼魄,還說我的燭九太陰眼下根本就是未開發的寂滅狀態,我現如今使用鬼府完全是暴殄天物。”
“這倒確實如此,不過想要尋他可著實不易。”
八步趕蟬微微皺起眉頭,想了半晌後又開口發問。
“你可聽說過妖鬼界?”
“聽過,傳聞中那是另外一個嶄新的世界,和七大禁地中最神秘的死界一樣,都屬於我們這方凡塵之外的另一片天下。”
“不錯,燭九太陰生前便是妖鬼界中的大祖級至尊大妖,隻不過後來闖入我等所處大世,流落到蒼梧絕嶺後隕落身亡,醜前輩和妖鬼界有極大淵源,雖說我也不清楚這淵源是什麼,但他的確能夠幫到你。”
“他到底是誰?”
安化侍問話還是直戳痛點,從不喜歡做任何的拐彎抹角。
“說實在話我也不清楚,我甚至活這麼久都沒見過他,但鬼宗裏一直都有流傳他的傳說。”
八步趕蟬說到此人後表情古怪,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娓娓道來。
“傳言說此人性格孤僻,隻有他想見的人,從來沒有想見他就能見到的人,因此現任鬼王裏有兩位也沒見過他,反倒是一些鬼宗的外門弟子和尋常鬼物,經常聲稱說自己見過醜前輩,而且每個人的描述也都出奇一致。”
“這才是真正的神仙做派,這才是真正的神龍見首不見尾。”
安化侍笑著調侃了一嘴,隨即抬抬手示意醜時生繼續往下說。
“關於他的身份我們都不知道,隻知曉他在鬼宗裏不擔任任何職務,也從不參與任何廟堂與江湖紛爭,不過但凡是鬼宗內門中人,都必須對其敬而有加,這也是鬼王以及鬼宗底蘊長老親自下的授命!”
“無牽無掛無一官半職,卻無所不在無人敢不尊不敬?”
“沒錯,就是這般,具體原因未知。”
八步趕蟬言罷拈指測算半晌,手中隱隱間有紫黑雙暈閃現,一股股好似吟誦的咒文在其唇齒間遊走,過了大概三十次呼吸才緩緩收功挺立。
“剛剛我用輪回門的推演術幫你算了下,由於醜前輩的行蹤太過飄忽不定,我也算不出具體方位,不過能確定的一點是此人現如今不在南疆,他貌似在一直朝西北而行!”
“西北......西梁王朝?”
安化侍聞言接了一嘴,八步趕蟬緩緩點頭。
“應該是吧,不過紅塵大世和其廣袤無垠,我能幫到你的也隻有這麼多了,等到戰事平息天下太平,你可以去一趟西梁,若是你和他當真有緣,肯定是能夠相見的。”
安化侍聞言稍顯失望,不過這總好過像無頭蒼蠅一般在鬼宗亂轉,已經幫他省去了不小的麻煩。
八步趕蟬手撫雲戒,想要將四周淩亂的十二個封回門長老全都裝入其內帶走,安化侍見狀忽然想起一事,飛身而上倏忽間穿梭千裏,再回來時已經帶下來兩具完整的石棺。
“八兄,有一事我還心有不明,你們所處的石棺究竟是什麼來路,我看好似是這不周山上的岩石,但色澤卻完全不同,且完全無視不周山黑岩的生長自愈,難道說這些灰岩是某種變異法寶?”
“可以這麼說,但某種程度上也是雞肋之物。”
關於這些灰岩,八步趕蟬的表情不再顯得陌生,很明顯對這些東西相當熟悉。
“這不周山上的黑岩的確與山同壽,不周山乃貫通天地的靈秀之物,其山中黑岩自然也絕非凡俗之物,擁有著開天辟地極為醇厚的荒古力量,而這兩副石棺乃是從不周山上鑿下來的岩石鑄成,我們謂之死岩!”
“死岩?”
安化侍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新詞兒。
“沒錯,就是老山死岩,不光人會生老病死,像這種自有靈韻的山岩也同樣有其周期輪轉,失去不周山根基的黑岩會逐漸退化荒古之息,漸漸變成這種灰暗色澤的死岩,這也是製作石棺最恰當不過的材料!”
(最近太忙,明日給大家雙更補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