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安化侍的神識本就強大,之前感知降龍伏虎二將輕而易舉,可眼下他感知到一股令他難以言喻的恐怖殺意,這令安化侍稍稍懊喪麵皮發緊。
安化侍這一路行來並未察覺到此人,很明顯暗中隱匿之人的修為絕對高於自己,亦或是神識修為遠遠超越了他!
眼下降龍伏虎二將前腳剛走,這殺意便彌漫而出不再遮掩,很明顯是故意在讓安化侍發覺。
也即是說,他在故意給安化侍某種並不友善的警示。
緊了緊厚重巨大的鬼徹刀匣,安化侍走出了老祖廟。
他順著殺意方位朝前踱步,漸漸鑽入了遠方飄雪的竹林之中。
安化侍沒想過逃跑,畢竟這位坐山觀虎鬥的隱匿者很顯然占據主動,安化侍沒有太大信心能在他的神識鎖定下離開。
竹林中風雪並不驟烈,夜色越來越深沉如淵。
安化侍靜靜走在破敗枯黃中,隱匿的殺意越來越近似乎從未動過。
半個時辰後,安化侍已經深入竹林深處。
迎麵望見一方簡易八仙桌,桌上擺放著一盤還未下完的棋。
沒有人。
安化侍靜靜來到棋盤旁邊,八仙桌隻配有兩個石凳座椅,材質和桌體使用的一模一樣,全都是竹林中隨處可見的南華岩。
安化侍靜靜在其中一隻石凳上坐下,石凳微微冰寒卻光滑無比,安化侍仔細瞧看一番桌上的棋子,發現嶄新利落仿若剛剛製成,還沒有被人摩挲盤出包漿。
安化侍抬手拿起一顆棋子,上麵的“車”字用的並非古篆,而是西梁王朝常用的梁隸字體。
字體篆刻得遒勁有力,一筆一劃都能看出篆刻人的嫻熟技巧,不過筆畫之中的凹陷裏隱隱有石屑殘存,又印證了它是剛剛製成不久之物,這和剛做好的木質家具會殘留刨花是一般道理。
竹林四周並無人煙居住,按道理講根本不應該存在這種東西,那些殘留的石屑也能看出製作者時間緊迫,貌似恰是為了迎他而臨時製作一般。
既來之則安之,安化侍將刀匣放在一邊,坐在棋盤前靜靜地等。
安化侍並不懂棋,隻知曉基本規則卻不會排兵布陣。
他將桌上的棋局看了半晌,感覺這局棋貌似隻下到了一半,楚河漢界雙方皆有得勝的可能,也都有殺死對方的餘地,不過具體該身處哪方安化侍並不知曉,該怎麼下安化侍也不知曉。
畢竟他並不懂棋。
又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辰,天上的雪開始逐漸厚重起來,填滿了棋子上每一道筆畫,又給整張棋盤蒙上了厚厚一層白霜。
安化侍始終都沒有動。
皚皚白雪根本不能近他身子,紛紛在身軀三寸之外被真氣排走。
此刻的他正在不斷運轉太古熔爐,將渾身真氣調整到最佳狀態。
每次麵臨生死大敵前,安化侍都會這般謹慎起來。
而此時的遠方,也總算傳來一陣踩雪聲。
安化侍抬首瞧看,遠方黑暗裏緩緩走出一位更黑的人。
黑衣黑袍。
黑色兜帽。
他沉溺於夜色中分外安靜,好似不屬於陽間一般死寂寥寥。
安化侍僅僅隻看了他兩眼,便感覺如墜冰窖渾身冰冷似鐵!
來客並不高大,比安化侍足足矮了一頭。
他靜默地趟風冒雪來到八仙桌旁,極為隨意地在安化侍對麵坐下,又隨手放下一把纖細如柳的繡春刀。
安化侍不禁朝著那刀多瞧兩眼,畢竟他自己也是位刀客,向來對刀的興趣遠遠大於人。
那把繡春刀從規格到製式都很像稽查使佩戴之物,隻不過刀身比稽查使的佩刀更薄更長,好似一葉寬厚的柳條般毫無分量感。
來客依舊帶著他黑色的兜帽,唯一露出來的部分就是他的嘴巴。
那是一張和繡春刀一樣輕薄卻寬大的嘴,安化侍隻隨便瞥了一眼,便感覺他那張嘴能吞下降龍伏虎的拳頭。
“方才打得不錯,隻不過太小家子氣。”
來客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很明顯將安化侍方才的博弈盡收眼底。
“以德服人不好嗎?”
對方沒有自報家門,安化侍當然也不會主動相告。
“很不好,很愚蠢!”
來客的批判言語絲毫不給情麵。
“愚蠢在何處?”
“他們對你已產生殺意,你卻讓他們還活著,這便是愚蠢。”
“那什麼是不愚蠢?”
“殺伐果斷不留活口,魂飛魄散支離破碎,方為高枕無憂的行事之道!”
來客這話相當狠辣無情,若是旁人聽了定然會感覺他是個瘋子,可安化侍卻反倒感覺有些臭味相投。
畢竟安化侍身負血海深仇,從小到大他也數不清殺了多少人,也一直信奉砍掉人頭才可安眠的道理,可這僅僅是他十年之前信奉的道理,畢竟人都是會變的。
“我從不逃避殺人,隻不過該不該殺,具體要看是什麼人。”
“迂腐至極!”
來客又毫不客氣的懟了安化侍一嘴,隨即指了指自己的繡春刀。
“既然你殺伐分人,那為何要殺害薑十二與冷闕?”
問出這話的來客沒有絲毫情緒變化,這是一個合格複仇者該有的冷淡態勢,安化侍對此再熟悉不過了。
從看到來客第一眼安化侍便有所感知,畢竟他這一身西梁刀客打扮實在不難辨認。
“敢問閣下可也是十三名刀之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第九把交椅,殺人刀秦廣川!”
殺人刀!
安化侍聞言緩緩點頭,這名號簡直和來客的氣質太相符了。
難怪這家夥句句不離殺伐狠辣,看來應當是以殺入道的極端之流。
從他身上感知到的濃烈煞氣也能看出,冷闕跟他相比簡直就是菩薩在世,薑十二跟他相比反倒變得文雅許多。
安化侍此刻有些哭笑不得,很明顯是薑十二的寄靈牌留下了自己的影像,可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畢竟十三名刀人多勢眾,要麼他被殺死,要麼還會有名刀眾找上他沒完沒了,總這麼搞安化侍也有些受不了了。
安化侍現在的感覺,跟捅了馬蜂窩一般惡心。
“看來閣下也是來找我尋仇的了,我的確殺了十二十三名刀,不過為何不是第十名刀和第十一名刀前來?”
“都死了,技不如人被大卸八塊,死得很讓秦某舒心暢快!”
如此古怪的話把安化侍說得一愣,很明顯西梁十三刀之間各不相同,什麼牛鬼蛇神都有,且並非互相之間情誼深厚。
這秦廣川很明顯嗜殺成性,他言語隨意地說著其他名刀死訊,這倒是和薑十二頗有幾分類似,卻比薑十二更表情雀躍,仿若在說一件天大的喜事一般。
“秦前輩,我殺薑十二也是迫不得已,畢竟是他主動找我尋釁,我出於自保才洞穿他的心脈將他斬殺,我雖好鬥卻不想做無用功,你我之間其實沒什麼仇怨,畢竟我也能聽出你和死掉幾人的交情不好,咱們此番也就別亮刀了。”
“不可,愚不可及!”
秦廣川回應得不容置疑,一驚一乍令安化侍亦冷眉斜挑。
“愚在何處?”
“你殺死薑十二的方式太過輕柔,不夠狠辣也不夠無情,你這是對被你所殺之人不負責任,眼下我隻能將你殺了,這才是給你最好的歸宿,亦是對你負責!”
“這又是何般歪理?”
安化侍的確有些沒反應過來,果然十三名刀除了舒華黎之外全都是瘋子,簡直一個比一個還古怪蹊蹺。
秦廣川貌似對安化侍誌在必得,他指了指麵前的棋盤,手指輕輕朝棋盤中央下戳兩下,遍布整盤的積雪便瞬間融化無痕。
“這是秦某親手為你打造的棋局,自己瞧瞧可喜歡?”
“前輩,我不懂棋。”
安化侍此刻已經還是思索退路,可怎麼想都感覺行不通。
秦廣川乃是赫赫有名的殺人魔王,安化侍在南平京中與陸潛遊曆時便聽他說起過。
安化侍現在施展出全部手段,力抗普通的藏境大圓滿修士都不在話下,可這秦廣川很明顯修為不止如此,在他身上安化侍能感知到一股威壓,一股和全盛時期陸某人不相上下的恐怖威壓。
大宗師!
以殺入道號稱五大源爐攻擊力第一的刀宗大宗師!
安化侍向來都很自傲,卻也時常都有謹慎的自知之明,大宗師境界的修士絕對不是眼下的他能夠匹敵的,這一點他自我認知相當清晰。
安化侍親眼見過不止一場大宗師級別的戰鬥,到了這一階段的修行者不光可壽元千年,最重要的是能開辟自己的域界,並掌握有獨屬於自己域界的神通大能,已經是跳脫凡世初步掌控空間的操縱者,絕非眼下的安化侍能夠匹敵得過!
當然,安化侍也很清楚自己走不掉,一位大宗師想要找到自己,和當初葉崇山抓到自己一樣很容易。
怎麼辦?
安化侍不知道,隻能繼續盯著桌上的棋局。
“你不懂秦某可以告訴你,這棋局目前各有生死通路,我這邊走錯一步便會萬劫不複,你那邊走錯一步亦會翻不得身。”
這話裏飽含深意,安化侍一時間也無法參悟明白。
“前輩我說過我不懂棋,既然前輩您說雙方都有生死路數,那我選擇哪邊其實都無可厚非。”
“是這樣嗎?”
秦廣川聞言咧嘴大笑,又指了指坐著的凳子還有八仙桌子。
“你可看出這些是我臨時打造?”
“前輩功深造化,自然能夠看出。”
安化侍目前受製於人,免不得放了一句彩虹屁。
“你根本沒看出來,因為當秦某要殺你的時候,你根本就不應該做選擇。”
秦廣川話音剛落,麵前的棋盤忽然化成一灘泥水,連帶著八仙桌和石凳也一並化為齏粉!
安化侍見狀依舊保持著端坐姿態,並未癱倒出洋相,反而緩緩站起了身子與他麵目相對。
“前輩,何意?”
“這是我最新琢磨出來的殺人法子,你是第一個享用者,應該心懷感恩。”
秦廣川握緊刀柄挺立於黑夜之中,好似一頭即將咀嚼腐肉的饑餓烏鴉。
“那盤棋你選擇哪邊都是死,因為這一切都是因我而生,你在棋盤中就算殺出生路,在上位者眼中也不過是一地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