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夭夭還是一臉懵。
說起來也不是犯了花癡,畢竟她往日裏打交道的世家公子並不算少。不過眼睜睜看著一位邋遢大叔變得溫潤如玉,這種衝突對比感著實強烈了些。
“令狐公子,你之前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是跟你自個兒有仇嗎?”
“我隻是一介潦倒散修,比不得你們這些穿金戴銀的門閥子弟。”
安化侍不想跟她解釋太多,他也實在不擅長一直說謊話。
“夭夭姑娘。”
“令狐公子。”
“你還有事嗎?”
“暫時沒有。”
“那你離開吧,我要下樓吃飯了。”
安化侍可不管澹台夭夭是否生氣,他也根本不想和仇人後裔共進晚餐。
澹台夭夭以為他在說笑,直到那抹黑色長袍消失在樓梯拐角,她才跺著靴子氣得吼叫出來。
“喂,你還真走啊!”
作為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世家小姐,澹台夭夭還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
她當即也和安化侍賭了氣,咚咚咚踩著重步下了樓,自始至終都沒有瞧看坐在憑欄處的安化侍。
隻不過在臨走之前,她還是氣哄哄地找到了店小二,幫安化侍清了這兩日的酒水錢。
這之後一連幾日,澹台夭夭都未再出現過。
安化侍倒也樂得清閑,他已經和她約法三章,除了有關葉苓茯的必要行動之外,平時隻要自己不離開南平京,這一年中不會限製安化侍的人身自由。
南靖曆一五九年三月二十八。
安化侍準備動身去尋找大道登仙閣,臨走之前又見到了酒樓少東家陸潛。
一連消失了多日,這家夥依舊精神矍鑠,正抱著屠蘇酒壇喝得興致正酣。
安化侍在他對麵坐了足足半晌,陸潛才把衣著華美的安化侍認出來。
“兄台,幾日不見,返老還童!”
“老陸,醉生夢死,好不正經!”
陸潛聞言哈哈大笑,安化侍卻忽然神色黯然。
這一聲習慣性的“老陸”,令安化侍心底最柔軟處再次隱隱作痛。
陸潛此刻醉眼迷離,根本沒注意到安化侍神色有異。
他晃悠悠地抽出雲紋古劍,將屠蘇酒壇高高舉過頭頂,又將劍尖兒對準自己張開的嘴巴。
透明的酒液從壇子裏灌灑而出,紛紛澆淋在雲紋古劍劍身上四散成花。
酒水順著劍上兩道血槽順流而下,在劍尖兒處彙成一股泉流緩緩淌下,剛好落到陸潛的紅口白牙之中。
安化侍還從未見過如此喝酒的人。
他盯著陸潛喝完了整整一壇,少年白皙的脖頸不斷嗡動吞咽,並不突兀的圓潤喉結兒上下起伏和緩。
陸潛喝完便摔了壇子大呼痛快,咂咂嘴巴用袖口抹擦兩下。
還和以前一樣毫不在乎形象做派,卻異常對安化侍的脾氣。
“這酒喝得可有什麼說法?”
“兄台,我這叫以劍殺酒。”
“這酒也能殺著喝?”
“那是自然,美味不可多得!”
安化侍聞言淺笑兩下,隨即自嘲著緩緩搖了搖頭。
“看來這法子不適合我,我的刀上滿是血腥味道,若是以劍殺酒未免太過凝腥。”
陸潛聞言並未有絲毫驚訝,畢竟是醉千殤酒樓少東家,平日裏南平京這地界兒龍蛇草莽無數,手上沾血的家夥可比護城河的遊魚還多。
“那看來兄台已無福消受了,我這法子還是師兄教給我的,我的劍下從未有過亡魂,我師兄亦是以劍殺酒不殺人!”
以劍殺酒不殺人?
安化侍又聽到一個新詞兒,當即往陸潛的佩劍上多瞧兩眼,這麼一看還真看出些許端倪。
陸潛的雲紋古劍沒有開鋒。
見安化侍眼神好奇,陸潛大方地將寶劍遞給他瞧看,嘴巴裏醉醺醺地開始嘟嘟囔囔。
“喏,我和師兄都是道門外門弟子,我們這一門修的是三清古經,門規規定終生不可造半點殺業。”
“原來你是道門弟子?”
安化侍心中一動,不過還是有許多疑惑未解。
“嗐,一介外門弟子而已。”
“這內外門可有講究?”
安化侍聽澹台夭夭說起過,她是道門清涼山的內門弟子,葉苓茯是龍虎山內門首座大弟子。
“南靖以道門為尊,這講究之處自然多。”
陸潛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兒。
“眼下光南平京就有七七四十九處外門道觀,放眼南靖各個城池亦都有道門的分舵設點。所有修為未達到鋒境者皆會在外門修行。”
“陸公子,我觀你修為已至鋒境中期,為何還徘徊在外門?”
早在上次喝酒時,安化侍便已然看過他的修為,在青年一輩中算是中等偏上。
“光有修為是不夠的,我這種沒有背景毫無依靠之輩,想要進入內門還需一定機緣點數。”
“機緣點數?”
“說白了就是貢獻,去稽查司領取懸賞任務,完成後會獲取一定機緣點,可用來換取進入內門的機會。”
“為何會這樣?”
“當然要如此,道門這種世間頂級大派,想要進入內門者多如過江錦鯉。世間五大源爐宗門都不是敝帚自珍之輩,不光吸納本朝人才加入,也歡迎其它王朝的道宗源爐修士前來進修。”
安化侍聞言了然。
四大王朝億萬萬生靈沸騰如海,修行者雖稀少卻擋不住地域龐大。人一旦多了問題自然就多,選拔時的條件自然也會愈發苛刻。
“陸公子,那你攢夠了嗎?”
“不瞞兄台,最近剛剛攢夠入門門檻兒,我近日正打算前往大道登仙閣登記根骨!”
陸潛笑得分外燦爛,像個沒心沒肺的天真孩子一般。
安化侍此刻卻眉頭微皺,若真需要積攢機緣點數,那想要進入內門可著實耽誤工夫。
“陸公子,往日裏見你對這種門閥教條嗤之以鼻,觀你的性格也是遊戲人間的逍遙之輩,為何會想要進入內門接受道家更嚴格的教管?”
這話一問出口,陸潛當時便收了笑容,轉而變得一臉惆悵。
安化侍早已習慣他這種神經兮兮,當即抿嘴喝酒等他下文。
“哎。”
陸潛摸著劍鞘歎了口氣,神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無奈心酸。
“還是被兄台你說中了,我本隻想像凡夫俗子那般逍遙一世,畢竟我老爹給我留了足夠的錢財營生,可有些事情我改變不了也決定不了,若是不走上內門進入仕途之路,恐怕這一生我都娶不到她了......”
(明天老白就上火車回北京了,一邊寫書一邊找找新工作,家裏姥爺剛做完手術,還好拆線順利,我覺得我也能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