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苓茯總算離開了自己的轎子。
一襲道袍整潔如新,身形消瘦且麵白無血。
看起來病入膏肓脊背微弓,手握一盞孤燈燭火微弱搖曳。
“公......公子!”
冷闕異常艱難地開口喊他。
葉苓茯此刻亦是不大好受,不過卻沒有冷闕這般狼狽不堪。
他拍在冷闕的手掌上青光凜凜,一股暖流瞬間令冷闕通體舒泰,來自安化侍的巨大威壓竟驅散了大半!
令一位超越藏境中期大修行者艱難抵禦的迅猛攻勢,被葉苓茯隨手撫弄便春風化雨般消融,這位南靖青年一輩第一人果真強到令人發指!
葉苓茯稍稍挺起弓駝的脊背,仰起頭看向安化侍襲來的手掌。
沒錯,就是手掌。
此刻看不到安化侍的軀體,目力所及之處皆是一雙龐大無邊的手掌。
冷闕分不清是幻象還是真實,這雙手掌遮天蔽日又無處不在,宛若兩座巍峨山峰一般轟隆降下,仿若要將掌中之物盡皆碾壓屠戮殆盡!
整條丹姝街巷盡被巨大手掌籠蓋。
掌心的三道川字掌紋線廣闊蜿蜒。
五指上的螺旋指紋大如盤山迷宮。
掌心每一片殷紅血肉都波瀾如海。
每一條青色血管都寥廓堪比江河!
“公子,這是何種源爐的功法,世上根本見所未見!”
冷闕倒吸一口冷氣,即便有依舊鎮定的葉苓茯在側,他依舊是愁眉不展。
遮天大手覆蓋了不知多少條丹姝街的巷子,冷闕很想拉住葉苓茯遁走避開,卻一時間不曉得該往哪處躲避才是!
葉苓茯依舊鎮定自若,他眉間微微緊皺,盯著下落的手掌看了幾次呼吸,隨即拉住冷闕快速幻影移形消失在原地。
而就在二人動身之際,這雙宛若妖魔臨塵般的碩大手掌徹底轟殺下來。
冷闕早已滿頭冷汗。
他現在隱隱有種感覺,貌似在這雙手掌下,沒有任何角落能夠藏匿自己的行蹤,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其一往無前的態勢!
直到冰涼的雨滴再次砸落眼瞳,浸潤他的發絲打濕他的嘴角,他才忽然察覺出不對勁來。
這雙手遮天蔽日,為何還會有雨水透過它灑落大地?
正詫異間,上方的巨手忽然消散無形。
眼前周遭世界又恢複一片黯淡,一切都仿若那夢幻泡影般歸於虛無。
天上隻剩下一道纏繞黑火的身影,以開山裂嶽之勢轟撞進轎子頂蓋。
“轟——”
一聲宛若驚雷的炸響縈繞丹姝街。
轎子瞬間下沉三丈有餘,原地出現一方黝黑深邃的巨大坑洞!
緊接著,在無盡龜裂廢墟中的轎身變得扭曲膨脹,木質結構的零件紛紛彎曲壓扁,最後承受不住龐大的衝擊壓力而瞬間爆碎!
千萬道木屑銳利如劍朝四方激射不休,宛若江湖高手於同一時刻擲出數百枚暴雨梨花針。
無孔不入的木屑將整座深坑射成了一坨刺蝟,遠遠看去仿若生了一片尖銳棱角的詭異草皮。
而巨坑的中央,完全被肢解融化的轎子放置處,隻剩下一個燃燒的人。
一個渾身燃燒著撩撥不息的黑色火焰的男人。
安化侍!
“這究竟是什麼......剛剛我們看到的是幻象?”
冷闕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過了半晌,安化侍身上的黑火完全燃盡,整個人又恢複成平常模樣,隱隱間還有幾分人畜無害的感覺。
“他現在的修為又恢複到鋒境巔峰,可之前那次進攻明顯不是鋒境修士能做出來的,公子切莫大意,此子絕非善類!”
冷闕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而葉苓茯卻少見得嘴角含笑,朝安化侍緩緩點了點頭。
“這些年我過得很沒意思,這世上的青年一代實在難堪器重,眼下總算出現第二個令我感到活著有趣兒的人了。”
“那我猜測你口中的第一個,便是坊間盛傳的張北魚吧?”
安化侍將呼吸調整均勻,雖說剛剛一擊損耗龐大,但擁有仙血寶體的他完全不用擔心。
“你知道的還不少,以你這般本事來故意截殺我,我大概已能猜到你是何人指使的了!”
葉苓茯眼神倏忽間銳利如劍,其心思縝密亦如其修為一般恐怖如斯。
當下他並未說破,安化侍也不會傻到將澹台夭夭直接供出來。
“我覺得你想多了,我殺你的確是為了錢財,畢竟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窮鬼。你們朝堂之間的爾虞我詐我不感興趣,我隻想看看你究竟有沒有傳聞中的能耐,而我究竟能不能在生死之間更進一步。”
安化侍說的是大實話。
他之所以接下這件事,除了骨血裏無法磨滅的血仇,除了那五百兩雪花銀子外,還有一個必須要接的緣由,那便是他想要突破藏境!
經過這十年閉關苦修,安化侍早已感受到自己身體的龐大潛力,也感受到如此恐怖底蘊的身軀晉升是多麼的艱難。
因此,他渴望一位有價值的對手,一位能給他帶來死亡威脅的對手。
唯有如此,他才有機會徹底看清自己的身體潛力,也能有機會戳破那層入雲歸藏的門檻兒!
“其實我覺得挺好的,已經許久沒人敢對我如此無禮了。”
葉苓茯似乎真的心情不錯,連手上油燈本就虛弱的燭火都旺盛了許多。
“我也覺得還不錯,我猜這位刀修是你的常侍吧?”
安化侍瞥了一眼冷闕,又指了指葉苓茯的嘴臉。
“雖說你修習道劍,卻不似北戎劍修那般剛猛,本質上你還是一位道修,體質脆弱施法需要守護,我瞧你這身子骨也不大硬朗,看來配個刀修還是很有必要。”
麵對自己的仇家,安化侍說起話來句句帶刺,絲毫不留些許情麵。
葉苓茯聞言依舊淡然。
能看出他的心情依舊很好。
世人皆知小葉公子向來憑心情做事,心情好的時候甚至比祝南師還偽善幾分。
“你方才的幻象似是祭師又不是祭師,那雙巨手似是鬼道又不是鬼道,你的身體強如大妖又不似大妖,真氣也是我從未見過的新奇種類,我真的很好奇你是誰!”
葉苓茯言罷猛烈咳嗽好久,可盯著安化侍的眼神卻逐漸神采奕奕。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麵具下的安化侍聞言哂笑,化成紫黑魔氣瞬間脫離巨坑。
“我是很認真很認真地,想要並一定會要了你的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