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二次了,一個與自己骨血相連的幼小生命,從她的身體裏活生生地剝離。
或許,她命中注定,真的不該有一個可愛的小寶貝吧。
或許,她和慕淩凱,真的隻能緣盡於此吧……
“小悠,別哭了好嗎?”慕淩凱心急如焚,近乎懇求地對她說:“醫生說你現在就像坐月子一樣,哭了對眼睛不好,不能哭啊。”
然而,夏小悠還是自顧自傷心欲絕地哭著。
眼淚幫她擦幹了,又再度洶湧地漫延出來。
仿若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根本就止不住。
後來,慕淩凱隻能坐在她的床邊,把她全數抱進了懷中,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暢快淋漓地哭了個夠。
等到夏小悠終於止住了哭聲,慕淩凱才微微地舒了口氣,拿來熱毛巾細心地給她把臉擦幹淨了,柔聲說道:“小悠,起來吃點東西,劉嬸給你燉了燕窩粥。”
夏小悠什麼話都沒有說,眼神迷茫而又空洞。
慕淩凱小心翼翼地扶著她靠在床頭坐好,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飯。
這是第一次,他如此體貼入微地在病房裏照顧夏小悠。
然而,卻是在這樣一種令人心碎神傷的情況下。
夏小悠就好像一個失去了自我意識的木偶人一樣,機械而木然地配合著他。
一碗燕窩粥,她乖乖地吃完了。
從始至終,卻沒有說過一句話,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慕淩凱又照顧著她重新睡好,沙啞著嗓音說:“小悠,你好好休息吧,想幹什麼就跟我說。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你不想說話,我就不打擾你。”
夏小悠果然立即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慕淩凱凝神注視著她清麗而又憔悴的容顏,再次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心底百感交集,無限酸楚。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小悠現在就安然睡在他的眼前。
她的手,也被他牢牢地包裹在掌心。
可是他卻很奇怪地感覺到,她與他之間,無形中已經相隔得很遠。
好像,他真的,再也無法抓得住她了……
時間就這樣靜靜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病房的大門被人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打斷了慕淩凱沉甸甸的思緒。
看了看已經昏沉沉入睡的夏小悠,他起身走過去,輕輕拉開了房門。
站在門外的,是霍北軒和景景這對父女。
聽小香說了下午在慕家發生的事情之後,霍北軒一忙完,就帶著女兒趕過來了。
霍景景現在,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可是因為今天受到了驚嚇,那張漂亮稚嫩的小臉蛋上,依然帶著心有餘悸的膽怯,看起來驚魂未定,緊張兮兮的。
“小悠怎麼樣?”霍北軒沉聲問。
“剛剛睡了,我們別吵到她。”慕淩凱低低地歎了口氣,帶著他們走到病房外間坐下,紅著眼眶說:“孩子,沒了……”
此時此刻,一向口才出眾,在任何場合下都能遊刃有餘泰然處之的霍北軒,也找不到更多合適的語言,來安慰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心神複雜地默然片刻,他低沉而懇切地說:“對不起,我聽小香說,小悠是為了保護景景,才會在花園裏摔倒。”
慕淩凱黯然揉了揉自己脹痛的額頭,音色低啞地問:“下午,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清不清楚?小悠太傷心,我還沒敢問她。”
霍北軒摟過女兒小小的身體,溫和地對她說:“景景,你跟爸爸和三叔講講,三嬸怎麼會摔跤?”
霍景景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慕淩凱,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三嬸,就是阿姨嗎?”
“嗯,就是下午,帶你在花園裏玩的阿姨。”霍北軒點點頭說。
霍景景抿了一下紅豔豔的小嘴巴,像模像樣地回憶著說:“我和三嬸,還有小香姐姐,一起在花園裏玩,碰到了奶奶和肖阿姨。奶奶和三嬸吵架了,也打架了。奶奶好凶,抓住三嬸的衣服不放開。我跟她說,三嬸肚子裏有小寶寶,不能打三嬸。奶奶把我推到好遠,差點掉到湖裏了,三嬸抱住了我,就摔到地上了。”
她帶著幾分稚氣的話語一說完,慕淩凱和霍北軒的臉色同時都變了。
霍北軒從來都知道,丁芳華不會喜歡自己的女兒。
可是他不能想到,她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也能下得了這麼重的手。
居然狠狠地把景景推到了一邊,差點掉進湖裏。
那副情景,隻是想想就讓人後怕不已。
如果不是小悠及時撲過去抱住了景景,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而慕淩凱,這個時刻的心情更為複雜沉重,冷怒迭加。
童言無忌,四歲的景景說話無疑是可信的。
果然,小悠在他家裏出事不是偶然。
果然,盡管他鄭重其事地在家裏提出過警告,欺負小悠,就相當於是欺負他。
可是他的媽媽,還是仗勢欺人欺負了小悠。
甚至,給小悠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和痛苦……
下午,他心急火燎抱著小悠來醫院時,擲地有聲地說過。
如果小悠有事,他,不會再原諒自己的媽媽。
現在看來,一語成讖。
等到小悠身體稍微好轉一點,他可以稍微離開下醫院的時候。
他一定要回到家裏,為他的小悠,討回應有的公道。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彌補不了小悠所受到的傷害了。
無論如何,他都救不回小悠悲慘失去的孩子了。
這一輩子,他,欠小悠的,更多了。
或許,傾盡自己的全力,他都沒有辦法再挽回……
不知不覺,慕淩凱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指節處隱隱泛白。
渾身,散發出冷沉沉的駭人戾氣。
好像,一頭被觸到了逆鱗的猛獸。
隨時都會瘋狂地爆發,毀滅一切……
霍北軒斂著幽深如墨的黑眸看了看他,不輕不重地開口:“你自己母親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心裏有數。總之,我不會再帶景景回慕家。如果爸想看景景,讓他自己過來找我好了。”
慕淩凱努力按壓下胸口那團幾乎噴薄而出的怒氣,緊咬牙關吐出一句話:“我也不想再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