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事裏,那個女人有姓無名。
在現實中,她有名有姓,叫周孌,一個很生僻的名字。
“周孌,那是你的鄰居,她叫莫莫。”房東指著莫莫說。
周孌衝著莫莫笑了一下,笑容極具深意。
莫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猛地關上了門。
故事和現實一下子隔絕開來。
莫莫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房東又和周孌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走了。很快,隔壁的門響了一聲,也許是周孌進了屋。
這個世界安靜了。
莫莫又上了床,把耳朵貼在牆上,仔細聽。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把床擺在什麼位置,也許就在這堵牆的後麵。也就是說,當莫莫睡覺的時候,周孌或許就躺在她的身邊,相距不到一米遠。
這種感覺太惡心了。
隔壁屋子沒有說話的聲音,沒有看電視的聲音,沒有走動的聲音。按理說,剛搬到一個地方,肯定要收拾一番,可是周孌紋絲不動。
她在幹什麼?
或許,她也像莫莫一樣,把耳朵貼在牆上,聽隔壁的動靜。
莫莫倒吸了一口涼氣。
過了一會兒,有個聲音響了起來:“滋滋滋……哧哧哧哧……哢嚓……嗡嗡嗡……哢嚓……”
這是故事裏的聲音。
莫莫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錄音機,它沒通電。她立刻意識到了,聲音是從隔壁傳過來的。
故事裏,有兩個錄音機。
現實中,也有兩個錄音機,莫莫一個,隔壁的周孌一個。
莫莫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有兩種可能:敲門聲響起,她打開門,外麵什麼都沒有;沒有敲門聲,她打開門,碰到了周孌。
莫莫發誓,絕不打開屋門。
她要反抗,她要修改劇本,她要化被動為主動,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不能任憑對方擺布。
那個聲音一直在響,令人抓狂。
莫莫聽不下去了,戴上耳機,用音樂稀釋恐怖。
從這一刻開始,劇本變了。
也許,變得風平浪靜。
也許,變得更加詭異。
快到半夜的時候,莫莫有些困了。睡覺之前要洗漱,還要去廁所。水龍頭在院子裏,廁所也在院子裏。莫莫取下耳機,拿起臉盆出去了。
站在門口,她朝周孌的屋子瞥了一眼。
屋門關著,有燈光從門縫裏透出來。很顯然,周孌還沒睡。莫莫快步走到水龍頭旁邊,簡單地洗漱了一番,又去了趟廁所,小跑著回了屋。剛進門,她頓時僵住了。
周孌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定定地看著她。
莫莫呆呆地看著對方。
一個現實中的人,麵對著一個故事裏的人,而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這種感覺太怪異了。有一瞬間,莫莫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瞬間之後,她真正地恐懼起來。
這不是夢。
莫莫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你好?
不合適,對方顯然不懷好意。
說吃了嗎?
不合適,莫莫和她不熟。
說你為什麼在這裏?
這句話挺合適,但是莫莫不敢說出口。
最後,還是周孌先開口了:“你好。”
她鬼鬼祟祟地溜到莫莫的屋子裏,竟然還心平氣和地和莫莫打招呼,這讓莫莫感到無比驚詫。她甚至以為自己走錯了屋子。她四下看了看,是她的床,是她的枕頭,是她的桌子,是她的衣櫃……
隻是多了一個人。
“你坐。”周孌又說。
莫莫就坐到了桌子旁邊。這是她的地盤,她卻做不了主。
周孌的目光落在了錄音機上,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亮光,說:“你也有一個這樣的錄音機呀。”
莫莫覺得她是在演戲,目的就是要把話題引到錄音機上,製造恐怖。
“別人送給我的。”莫莫故作平靜地說。
“我也有一個。”周孌盯著莫莫的眼睛,又說:“我的錄音機壞了,你有螺絲刀嗎?我打算修修它。”
半夜三更,她竟然溜到別人家裏借螺絲刀,這已經超出普通的鄰裏關係了。莫莫甚至懷疑她的精神有問題。
“沒有。”莫莫說。
周孌歎了口氣,說:“不聽會兒錄音機我就睡不著,你能不能把你的錄音機借給我用一下?”
“行。”莫莫立刻說。她巴不得早點把這個鬼東西送走。
周孌說了幾句客氣話,抱著錄音機走了。兩個最恐怖的東西同時不見了,莫莫如釋重負。她插上門,關了燈,躺在了床上。
屋子裏很黑,隻有窗簾下有一道窄窄的亮光。
莫莫睡不著,總感覺窗外的黑暗裏隱隱約約藏著一張臉,正在嚴密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那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有點像袁魚腸,有點像李無帽,還有點像陳瓜瓜。
她睜著眼睛躺了一夜。
天剛蒙蒙亮,莫莫輕手輕腳地走出屋子,準備去劇團。她扭頭掃了一眼,周孌的屋子關著門,裏麵靜悄悄的。
到了劇團,莫莫拿起飯盒去食堂吃飯。
其實,她一點胃口都沒有,但是她得裝出很正常的樣子。她知道,有人在暗中盯著她。她用這種方式告訴對方,她不害怕,一點都不害怕。
食堂還沒有開門。不過,能聽見裏麵鍋碗瓢盆叮當響,還有香味飄出。
莫莫站在門口等著。
過了一陣子,李無帽和陳瓜瓜也來吃早餐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們兩個走得挺近,經常一起出入。
李無帽說:“莫莫,你怎麼這麼早?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莫莫笑笑說:“我睡得很好。”
陳瓜瓜說:“我看你氣色不太好,都有黑眼圈了。”
莫莫又衝他笑了笑:“這是煙熏妝。”
陳瓜瓜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一邊說:“是我少見多怪,是我少見多怪。”
莫莫一語雙關地說:“謝謝關心。”
陳瓜瓜和李無帽同時笑了一下。
莫莫問:“這兩天你們有袁魚腸的消息嗎?”
“他去的那個地方沒有手機信號,聯係不上他。你找他幹什麼?”說話的時候,李無帽始終盯著莫莫的臉。
“問問他劇本的事。”莫莫不動聲色地說。
“他寫的劇本怎麼樣?”
“挺好,隻是沒寫完。”
“什麼故事?”
“是一個恐怖故事,發生在咱們劇團的恐怖故事。”莫莫盯著李無帽的眼睛,慢慢地問:“你看過袁魚腸寫的劇本嗎?”
李無帽扭頭看向別處,淡淡地說:“我又不是團長,也不是團長的秘書,就是想看也看不到。”
莫莫想了想,試探著說:“這兩天,我碰上一些怪事……”她要敲山震虎,探一探他們的口風。
“食堂開門了。”陳瓜瓜打斷了她。
莫莫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在逃避什麼,或者說,是在掩飾什麼。
食堂的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
莫莫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周孌穿一身白色的工作服站在門口,輕輕地說:“開飯了。”
莫莫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早飯是肉包子和蛋花湯。
莫莫打了飯,出了門直接倒進了垃圾桶。她不想吃周孌做的飯。或者說,她不敢吃周孌做的飯。
她覺得她有大麻煩了。
白天,周孌和她在一起上班。
晚上,周孌躺在她的身邊,中間隻隔著一堵牆。
現實比故事更恐怖。
莫莫沒有心力再去琢磨什麼了,她把所有的疑問都藏在心裏,臉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和平時一樣進進出出,忙忙碌碌。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中午,莫莫去找團長。
團長低頭坐在辦公桌後麵,表情有些沉重。看見莫莫,他端正了一下姿勢,說:“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