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磁帶轉到頭,莫莫也沒聽到哭聲。
對了,袁魚腸睡醒之後,才聽到那些聲音。
莫莫懷疑如果等明天早上再聽,錄音機就會哭,而且會說話了。她甚至懷疑今天晚上她會做一個夢,在夢裏,錄音機慢慢地變成了一個人,似乎是一個男人,個子不高,臉很白,眼神有點木……
莫莫意識到,她的麻煩來了。袁魚腸虛構的那個故事,正在一點點地侵入她的生活。更可怕的是,那個故事沒有結局。也就是說,她不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麼。
因為未知,所以恐怖。
在故事裏,莫莫是恐怖的化身。
在現實中,莫莫是恐怖的受害者。
是誰顛覆了這一切?
除了團長,隻有一個人知道那個故事:袁魚腸。也許,他根本就沒去那個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而是躲在暗處,導演了這一切。他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劇本被選中,也想當副團長,所以他要害莫莫。
那麼,袁魚腸是何如把錄音機送來的?
這間出租屋隻有莫莫有鑰匙,窗戶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在莫莫心裏,袁魚腸的形象一下子變得陰森神秘起來。
她的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去石板橋上看看。或許,袁魚腸正等在那裏,有事跟她說。
她想:該來的總會來,既然躲不過,不如去麵對。
關上門的一刹那,莫莫的腦子裏突然迸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石板橋上,她會不會看到一個正在化妝的女人?在袁魚腸虛構的故事裏,那個女人應該是莫莫,就算不是,也和她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莫莫有點怕自己了。確切地說,是害怕看到在石板橋上化妝的自己。
她深吸了幾口氣,走了出去。
這是一個看似美好的春夜,花香襲人。
走著走著,莫莫猛地轉身看了看,路邊影影綽綽的樹,紋絲不動。沒有風,它們不可能會動。莫莫感覺在某棵樹後麵,藏著一雙眼睛。那是一張熟悉的麵孔,表情卻無比陌生。那是袁魚腸。
莫莫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走了一陣子,到了故事裏那個恐怖的十字路口。莫莫停下來,左看右看。她在尋找那個佝僂著身子找東西的男人。
她很快就找到了。
那個男人坐在馬路牙子上,在啃什麼東西,應該是麵包。他的手電筒放在腳下,昏昏黃黃地亮著。他抬起頭,木木地看了莫莫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頭。和故事裏一樣,他的臉確實很白。
在故事裏,袁魚腸沒說明那個男人在找什麼東西。莫莫想問問他,又不敢,隻好掉頭走開了。
走了半個多小時,距離石板橋已經很近了。幾隻大鳥仿佛是從故事裏飛了出來,竄上天,高一聲低一聲地叫,叫聲很喪氣。
莫莫回頭看了看,那個男人早已不見了。她回過頭,繼續朝前走。快到石板橋的時候,她敏感地抬起頭,頭發“刷”一下豎起來了。
石板橋上坐著一個人,看背影,應該是一個女人。她背對著莫莫,從動作上判斷,她應該是在化妝,抹口紅。
莫莫的頭皮一陣陣發麻,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莫莫?”
她頓時魂飛魄散。
她竟然喊了自己的名字!也許,在潛意識裏,她已經認定在石板橋上化妝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莫莫終於真正地恐懼起來,轉身就跑。
天地間一片寂靜,隻有她的腳步聲:“噔,噔,噔,噔,噔,噔……”
她仿佛奔跑在一部恐怖電影裏。不,是奔跑在一個恐怖故事裏。她有些後悔了,出門之前應該換上一雙平底鞋的。
跑了一陣子,莫莫回頭看,後麵什麼都沒有。
她放慢了腳步。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在袁魚腸的劇本裏,她的五官模糊,身份不明。
莫莫越想越不甘心,又折了回去。
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不像一些女孩那樣嬌嬌弱弱多愁善感。她從小到大很少哭,甚至很少做噩夢,內心很強大。
和故事裏的袁魚腸一樣,莫莫撲了個空。那個女人去哪兒了?荒草叢裏?水坑的浮萍下麵?石板橋底下?或者,她已經離開了?
不經意間,莫莫往墳頭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三棵樹紋絲不動,隻有西南角那棵樹在晃動,左一下右一下,十分規律,十分詭異。
明明沒有風,為什麼樹會動?
明明沒有風,為什麼隻有一棵樹會動?
莫莫突然想起在袁魚腸虛構的那個故事裏,開頭就有這樣詭異的一幕。她的思維開始混亂,似乎陷入了那個虛構的故事裏,無法自拔。
想著想著,莫莫的腦子裏靈光一閃,迸出一個念頭:也許,現實並不是故事的重演,而故事是現實的預演。不過,她很快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她認為,袁魚腸不可能擁有預知未來的超能力。
那棵樹一直在晃。也許,那根本就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個人,一個在夜色的掩護下偽裝成一棵樹的人。
莫莫想過去摸一摸。猶豫了很久,還是放棄了。她不敢。她害怕摸到一堆亂蓬蓬的頭發,或者摸到一隻幹瘦冰冷的手。
她離開了石板橋。
在路上,她確定有人在害她,而且是劇團裏的某個人。她首先想到的人是袁魚腸。可是,袁魚腸遠在千裏之外,鞭長莫及。
莫莫又排除了梅妝和田芒種。那兩個人,一個就知道化妝,另一個就知道練武功,不足為慮。然後,她又排除了老胡。老胡馬上就要退休了,不可能再得到提拔,他應該不會搞什麼鬼。
難道是李無帽?
李無帽在劇團工作的時間最長,一直得不到重用,心裏肯定會有怨言。也許,他把莫莫當成了競爭對手,然後經過周密策劃,開始害她。問題是,李無帽怎麼會知道袁魚腸虛構的那個故事?
難道是陳瓜瓜?
莫莫一直認為,陳瓜瓜是一個很深沉甚至有點邪門的人,他能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出的事,有些事已經超出了魔術的範疇,令人目瞪口呆。問題是,陳瓜瓜同樣不知道袁魚腸虛構的那個故事。
難道李無帽和陳瓜瓜是袁魚腸的幫凶?
莫莫覺得應該不是。
副團長的位子隻有一個,如果是三個人合謀,事成之後誰當副團長?
由於想不通,莫莫感覺憋得慌,甚至喘不過氣。
打開出租屋房門的一刹那,莫莫嗅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那應該是陌生人身體的氣味,混合了酒精和汗液,令人不適。
有人進來過,而且是個男人。
外麵“咣當”一聲,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莫莫打開門,探頭往外看。
一個穿睡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裏,正在和一個女人說著什麼。是房東。那個女人低著頭,表情不詳。她提著一個帆布包,從輪廓上看,包裏應該是一個長方形物體。
莫莫覺得她有些眼熟,確切地說,是覺得她穿的那身衣服有些眼熟。那個女人穿一身款式很老的藍布衣服,洗得有點發白了。
莫莫打量著她。
那個女人的頭發很長,很密。她一直低著頭,五官不清。
房東指著莫莫隔壁的屋子,說:“你就住那裏吧。”
那個女人抬起頭,順著房東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四十歲左右,表情有些木。
莫莫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就起來了。她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就是袁魚腸的劇本裏虛構的人物,她從故事裏跳出來了!
那個恐怖的故事正在擴散,就像病毒一樣,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