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童趣

在朱城,我娘去找來一個人推著一輛獨輪車,把一台縫紉機一個柳條箱綁在一邊,我娘抱著我坐在一邊。

一路上,我的心裏就不高興了,“這怎麼和青春市不一樣呢?也沒有樓,也沒有汽車?全是土地,人們穿的衣服也都和青春的人穿的不一樣。

我那時不懂有農村,以為到哪裏都是和青春一個樣。我又不敢哭。我娘摟著我坐在我娘的懷裏。我心裏無比難受!這時候我聽著“吱嘎、吱嘎”的聲音,接著從路邊的樹林子裏走出來一個人推著一輛車,前麵還有一個小女孩牽著一頭黑牛拉著這輛車。穿的都不好看,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牛。

“牛鼻子還用東西串著?那樣它不疼嗎,”我心裏想,“牛真的長角?我們坐著的這輛車不響,那輛車怎麼還響呢?”

那時膠輪車還不普遍,木輪車出響。我也不說話,心裏還是在難受不高興。我又看見了一頭大黑豬,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豬,當時我最覺著出奇的是,“豬的鼻子怎麼長在嘴上?這樣它在怎麼吃飯?後來我才知道,鼻子底下是嘴。”

這個人用車子推著我們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

到了我姥姥家,把行李縫紉機卸在院子裏,我還記得那個人把繩子挽起來掛在車上,和我娘說了一些客氣話,我娘也和他說了一些客氣話,那個人就走了。當時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還心思他怎麼走了,後來才知道那個人是推腳的。

行李還準在院子裏,就馬上來了一些人,就像看新鮮看熱鬧一樣。也確實是看新鮮看熱鬧。杖子牆外麵也站著一些人,隔著杖子和我娘說話,有叫二姑有叫二姐姐的。都是我娘回答他們。本來我心裏就難受,這種場麵,我心裏就更難受了,我又不敢哭。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們都走了。我娘和我到了屋裏來,我娘把我抱住摟在懷裏,坐在炕沿邊上。我看見屋裏四壁都是黑色的,我心裏更難受,就是一個勁地抽泣,他們就問我“你哭什麼、你哭什麼?你為什麼哭?”

我也不說話。不知過了幾天之後,我才開始說話。其實當時我哭的原因,就是看見牆壁是黑的,我才哭,這個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很清楚。

我從屋門看見裏邊這間屋,牆壁是白色的。是用窗戶紙糊的,我心裏就想叫我娘抱著我快到裏邊這間白牆的屋裏來。

我也不說話,就是一個勁不停地抽泣。

就在我都快要急死的時候,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娘才和我到了裏麵這間白色牆的屋裏來,我才停止了抽泣。

當年我姥姥家的房子是又高又大的青磚房子,房山尖上還有青磚雕刻的大馬頭。據說隻有皇宮才能用龍頭,民間隻準用馬頭。要不是規劃年月扒倒重新另蓋了,要能保留到現在,也能算是古建築文物。

現在想起來我姥姥家的房子,是宏偉建築的房子,是一排五間大房子。是中間是廚房,兩邊是有套房的五間大房子,還有後門、後窗。和周圍的房子是配套的。中間夾了一道仗子,是那兩間分給別人了。這麼好的房子,在裏邊過了窮日子,就破破爛爛的不像樣了。

因為在鬥地主分田地的時候,我姥姥家沒有民憤,又加上得知我二舅在重點單位裏當領導,所以就沒被掃地出門。

我還聽說我姥爺在清朝末年的時候,還進京趕過考。我還知道我姥爺會給人家看病,外號叫大先生。我還知道我姥爺家的堂號叫伏鳳草堂。門框上麵始終有刻在木頭上“伏鳳草堂”四個字。我還記得我姥姥家有一個刻製“恒盛”兩個字的大木戳子,拿著蓋了這個戳的票子可以幾十裏方圓買東西。

我有時上外麵玩,都不認識我,我就聽見人家說“這是恒盛裏的外甥,”還有的說“這是大先生家的外甥。”我就趕緊走開了。

我記得我姥姥是一個挺瘦個子不太高的老太婆,還有我大妗子是個寡婦領著三個孩子,我二妗子領著一個閨女孩子,我二舅在海島是個商人,這是一個破敗不堪的家庭。我二舅每月往家裏寄錢,每到逢集,我大妗子和我二妗子領著我二表哥上集擺攤賣剪紙品

有小孩老虎頭繡花帽子,繡花鞋麵,繡花枕頭和一些繡花的成品半成品。我大表姐我大表哥歲數大一點每天下幹活。我二妗子的閨女去上學。

這是一個破敗殘存的家庭。就這個樣,我大妗子和我二妗子還得單獨做點好飯給我姥姥吃。

要是待候不好我姥姥,我姥姥一生氣發火,把我兩個妗子就嚇的連氣都不敢喘。

我姥姥家在許孟村是二等仁,還有一家姓鄭,土地、房產、財產比我姥姥家大多了,家資巨富比我姥姥家出名。他們家的人念書沒有我姥姥家的人念書多。

我姥姥家過去在過好日子的時候,有積德行善的好名聲。

莊家成熟了的時候,我姥爺帶著仆人上地裏去看莊家,看見有窮人在地裏偷莊家,我姥爺就趕緊躲開,“叫他們快偷點走吧。”

有領著孩子上門要飯的,我姥姥就快給孩子煎餅卷上豆腐吃,再給大人盛上點糧食,就這樣對待要飯的。

我姥姥家是一家沒有民憤的人。

58年的時候,我還有兩個姥爺都健在,他們家也都住在挺好的房子裏。

在我的另一個姥爺家,我看見有一個老頭經常來玩。有時候碰見有活他就幫助幹,幹完了就走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過去家裏的長工。現在都過窮日子管不起飯了,他還經常來。他和主子有感情。

正因為我的幾個姥爺家沒有民憤,分田地的時候,還住在該住的房子裏。姓鄭的那家地主都住在小破房裏。

1958年,我大表哥還是個孩子,就被派到高縣出民工。出身好的人家沒有願意去的。到工程結束了的時候,我大表哥被留下當了修理汽車的工人。

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那個年代,當了工人,就像現在當了官一樣。後來我大表哥在高縣被人家招了去當了上門女婿。要是不當了工人,想娶個媳婦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知我和我娘在我姥姥家住了有多少天,我娘領著我搬到房後一家叫葛富金的他家的兩間空房子裏。

這兩間空房子在前不久裏麵上吊死了一個人,都說不敢進去住,我娘領著我搬進去住。葛富金的模樣現在我還記著,是一個身材挺瘦瞪著兩隻大眼睛的人,還是個出名的瓦匠。才死了沒幾年,58年的時候,他父親還活著,是個紮著清朝大辮子的老頭。光咳嗽。

接下來,煉鋼鐵開始了,煉鋼鐵勞動是很緊張的,我娘也得到煉鋼鐵的隊伍裏去幹活。我就有我姥姥看著我。吃飯有食堂,進入了新社會,到食堂裏去領飯吃。做飯的鍋也都上交沒收了,過新社會生活。

有一次,我姥姥要煎個雞蛋給我吃,就用一個盛飯吃的鐵勺子在一把火上給我煎雞蛋,因為沒有油,這個雞蛋都粘在勺子上了。我姥姥嘴裏還嘟囔著說。

“要是有點油就好了,要是有油點就好了。要是有油的話,雞蛋就好吃了!”

我娘是一個從來沒有幹過活的人,更別說還是體力勞動了!再加上我娘穿著打扮和人家不一樣,那苗條的身材,一看就是一個另類,不像個幹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