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往事

聽我娘常叨咕;“我們家走到哪,他們家就跟到哪。”過去我父親有勢力的時候,他們家就靠跟著我父親給安排掙飯吃。到後來我父親落難了,誰還顧得了誰呀!

我這個老爺爺在解放以後,是在工商聯下屬一個單位工作,叫什麼工會。都是我父親安排的。我老奶奶是在卷煙廠工作,永青每天上托兒所。

我們這一層樓住三戶人家,咱再說最西頭這一家。最西頭這一家姓徐,就小兩口還沒有孩子。我管他們叫徐叔叔徐嬸嬸。站在徐嬸嬸家裏,就能從窗戶裏看見對麵大高牆裏麵,是青島市麻風醫院。麻風醫院裏其實沒有麻風病人,是個防疫站或是檢驗所。大高牆上邊是花牆。透過花牆,就能看見裏麵環境優雅就像花園一樣。還有玻璃房子,說是冬天放花的。有的花還都高出牆頭。

有一天,好多個人都在徐嬸嬸家裏玩。看見對麵的花朵高出花牆的牆頭,非常好看。有的人就提議;“到晚上去偷他的,浸插在家裏好看。”接著就七嘴八舌的討論去偷花的事。我心裏就想;“這麼高的牆,能爬上去嗎,要是被人家看見,可在怎麼辦?”結果到了第二天我醒了的時候,看見桌子上果然用瓶子浸著一些花。我又到他們那兩家去看,看見他們家裏也都用瓶子浸泡著花。

還有一天,我聽見徐叔叔在屋裏說話,屋門是開著的,我就到門口一看,看見是徐叔叔就一個人站在那裏說話,我覺得挺奇怪,就跑回來和我娘說。我娘說;“你徐叔叔領導要提拔他,他是在練習講話。”

後來還聽說,徐叔叔是單位裏的積極分子。

有一次,徐叔叔從外地出差回來,還送給我一個石膏的白色的觀音身塑像,我非常喜歡。有時拿在手裏玩,有時擺在桌子上,有一天我一不小心,把這個塑像碰到了,把下巴頦上那撮胡子給碰掉了。

有一天,我娘說是去開會,到很晚了才回來。

我娘回來說;“要回老家了。”我娘臉上也沒有痛苦的表情,好像還有笑容。那時我也不知道老家是怎麼回事,老家是什麼樣子。我還搶先說;“我也要去,我也要跟著去。”我父親,我的兩個姐姐都說了些什麼,我就記不住了。

接下來說了很多老家的事,我的兩個姐姐還說;“你能看見牛,你能看見豬了。”說了很多看不見不知道有的東西。我高興的不得了,我知道我要到另一個地方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去。我還問了很多老家是什麼樣子的事。

我哪裏知道,從次,我們這個家就妻離子散了這一天,在熟睡中,有人把我叫醒。我睜開眼一看,屋裏亮著電燈。全家人都起來了。我還心思是又過年了呢。我也記不住是誰幫著我把衣服穿好的。

頭一天晚上,我大大就對我娘說;“明天早點走,我把你們送到大港火車站,我還得回來趕緊去上班。”

就在我們準備走地時候,我二姐忽然地哭了起來,我大姐也哭了。我大姐哭地表情我就記不住了。我大姐那年就15歲了,都上中學了,大人的事她應該全都懂了。

我也忘了我娘是拿著個多麼大的什麼樣的包裹了,就在我們往外走的時候,我二姐抓住我娘的胳膊跺著腳哭地聲音更大了。我在剛睡醒的朦朧中,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哭呢?

出去屋門口外,我大大把我的兩個姐姐都攔下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場景,十分淒慘!

這是沉澱了六十多年,塵封了半個多世紀,已經都淡忘了的事情。為什麼現在回想起來,還那麼清淅呢?活靈活現,如在眼前。

也許這就是心傷到太痛了,我本來就有傷疤的傷口,又給刺上了一刀,鮮血在止不住地往外流,把我那根已經沉睡了多年的神經,又給激活了。

我並不是心眼太小,我也不是抓住事不放。我是被我唯一的親人完全喪失人性的壞女人姐姐,在我的背後狠狠地把我捅了一刀。本來有傷疤的傷口,又給刺上一刀,鮮血一直在流。

我這個完全喪失人性的壞女人姐姐,是被一個姓夏的男人洗了腦的壞女人,我至今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她怎麼能好意思地幹出來這種缺了八輩子德的、見不得人的壞事。

幾年來,我一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靠鑽法律空子心存僥幸,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一點也沒記住我們是坐車還是用什麼方式到地大港火車站。到了大港火車站,進了候車室,電燈通亮。候車室就是一個大空房子,好像是靠牆壁有那麼一兩張座椅,所有的人都是站著。我大大和我娘靠牆根站著,都說了些什麼我也沒聽。那種一家人難舍難分,心情痛苦的表情一點也沒有,就像是送朋友離別一樣。

我大大的身材比我娘還略矮一點,都對我娘囑咐了些什麼,我也不聽,過了不大一會,我大大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大大剛走不久,燈光下人流裏,我看見隔壁的我老爺爺朝我們這裏走來。

我老爺爺走到我跟前,先把手裏托著的一紙袋蛋糕給了我。就站在那裏和我娘說話。

我迫切地吃著蛋糕,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我更是沒聽。

這是一九五八年春天的事了,也算是我從幼年邁進童年的開始。

就從這年開始,我們這個家就算是真正的掉到十八層地獄裏去了!

我娘領著我怎麼上的火車,我就記不住了。

我和我娘上了火車裏,我想著我娘穿著一件綠色的毛衣外套,穿的十分好看。那個年代,多數人都穿著舊衣裳、破衣裳,有穿身新衣裳的人,就是不一般的人。

到了火車裏,我覺著挺新奇,挺好玩。就趴在車窗上看外麵的事情。

就在我看著外邊新奇好玩正高興的時候,這時候我娘把行李整頓完,火車也開動了,我娘一把把我扯到裏邊來,她自己上車窗邊上坐下來。我隻能隔著我娘在那裏伸著頭看外邊的光景。這時候我娘還拿出一副眼鏡戴上,在這之前我從來沒見我娘帶過眼鏡,觀賞車窗外麵的風光。

常言道,“要飯吃還得要有個能杵棍的地方”我們這個家都已經過散了,要飯吃連個能杵棍的地方都沒有了,我娘她還有心情戴上眼鏡擺闊氣觀賞車窗外的風光。

我隔著我娘伸著頭看車窗外的風光,心裏想要坐在窗邊也不敢要到窗邊,我是不敢不聽我娘的話的。我要是一不聽我娘的話,我娘就在我的大腿上或是哪一個部位擰一下子,我就不敢吱聲了。有時都被擰地過了時候出來一塊青!

我看見車窗外大地是一片綠,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就問我娘,“那是什麼?”我娘就說“麥子”。我就在心裏嘀咕“麥子怎麼這個樣呢?那不是一片草嗎?還是一片韭菜?怎麼沒有麥穗?因為在青春市我吃過麥穗煮熟了一紮一紮的賣?”當時麥子多麼高,我就記不住了,應當有筷子那麼高了,刮風起波浪了。

到了高米火車站,在候車室裏。我看見有吃白麵包子的,我正在心裏饞的時候,我娘去給我買回來了,買了幾個我也忘了,反正我都吃光了我也沒吃夠,我也不敢再要。

我娘領著我怎麼坐車到的朱城這一段我就記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