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著跑回家,跟我娘說。我娘正趴在縫紉機上砸花,我娘一聽說我把銅哨子咽到肚子裏去了。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按正理,發生這麼大的事,我娘得領著我快上醫院問醫生該怎麼辦。反正我娘沒領著我去,是我的兩個姐姐領著我去的市立醫院。
可能還是等到星期天這天不上學領著我去的。我記著市立醫院的寬大的樓梯是紅色的木板的,好像是上了二樓,大夫穿著白大褂,說了些什麼我都記不住了。也沒給打針也沒給吃藥也沒采取什麼措施,就這麼問了問拉到了。我也沒肚子疼我也沒不好受我也沒有什麼不良反應,一切都正常。顧慮了幾天之後,漸漸的顧慮就消失了,再以後,把這件事就給忘了。
忘了是我咽下銅哨子的第幾天,傍晚都打開電燈了,正要吃晚飯的時候,我大大下班回來了,給我買了一半燒雞、一包蛋糕、一包核桃。那時也沒有塑料袋,都是用紙包包著。我記得我大大還說;“吃了這核桃,銅哨子在肚子裏就消化了。”我那幾天知道我犯了錯誤了,我特別老實。
這是一九五幾年發生的事,我就記不住了。我大大是哪一年從工商聯調到蔬菜公司上班?工資從63元錢降低到38元錢,家中的生活狀況是可想而知得。
我把銅哨子咽下去肚子裏,連鄰居們和所有知道的人,那幾天都議論紛紛。一些人就和我娘說;“你把他拉的屎好好地看著點,看看能不能拉出來。”
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拉屎的時候看著點,我娘也不給我看,隻有顧慮,沒有結果。反正我是沒有任何不良反應。要是那幾天有人給我看著點拉沒拉出來,以後就可以放心的沒有任何顧慮。到了我十幾歲的時候,就是不長個,我大姐在青春市放暑假回來時還說;“是不是叫那個銅哨子在肚子裏給拽住了?”
青春市是個山城,高矮不平。無棣一路是條南北路,東麵有很多個大門口,西麵就是大高牆。在無棣一路29號的對麵,大高牆下麵,有一個帆布帳篷租書鋪。掌櫃的姓郭,叫;“郭老頭租書鋪”。裏麵有一排書櫥,很多長條板凳。都是些連環畫書。有時候坐滿了很多小學生,在看小人書。
我的兩個姐姐也去租連環畫書看。一次都租好幾本,因為離家近,可以拿回家來看,我的兩個姐姐就拿回家看,有時候好幾天也不去送,看見有好看的畫麵,就給撕下來,撕下來很多張,弄得床上可哪裏都是。我那時那麼小,看見我兩個姐姐這樣做,心裏就害怕,心裏想;“要是被人家發現,可在怎麼辦?”
我們家在青春住的時候,家裏也沒有什麼擺設,連件有抽屜的家具都沒有,牆上也沒有鍾表,床是長條板凳鋪上木頭板子,再鋪上榻榻米,其實就是個的通鋪。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張沒有抽屜的四方桌子。真是家徒四壁,就像過逃荒的日子一樣。每到星期天,我大姐的班組同學,能有五、六個,還到我們家裏來趴在這張四方桌子上學習。
這樣的家庭環境,這樣的家庭麵貌,我娘就不一樣了,本身就是高挑個,愛打扮,人又長的漂亮。
大金鎦子、金殼女坤表,高腰牛皮棉鞋,這些我娘都有。我娘還鑲著金牙,燙發。從外表上看,我娘是個不一般的人。
我娘還最愛展示自己有才華,會背唐詩。曉古通今。
隻要是說些古今文學題材的事,曆史故事人物,我娘最感興趣了。本來害餓的肚子,這時也不餓了。
可千萬別跟我娘說柴米油鹽過日子人情世故的事,那我娘就懵懂了。
我娘的針線活刺繡活那是一般人比不了的。我娘還有一張青春市縫紉學校的畢業證書。古裝,現代裝我娘都會做。什麼列寧服,海軍服我娘都會做。我娘的剪紙藝術手藝,刺繡藝術手藝都是絕活。直到現在我還保留著一些我娘的刺繡作品和紙剪作品。找出來一看,有的人都不相信天底下還有這麼手巧的人。
我娘自己也覺著自己是一個才女。
我大姐在吉路小學上學,我家又有我大姐班的學習小組。班主任老師叫竹開三,竹開三老師有時常到我們家裏來,大概也是因為我娘愛講文學題材的緣故吧。
我娘還把來我家學習的我姐姐的幾個同學,根據他們的模樣,每人都給起上一個外號,我記得有一個同學長得特別白,我娘就叫他白麵板。我娘還把這些同學的名字連同吉林路小學編了一個快版,我記得有一句、班主任老師叫竹開三,校長就是王寶權。
有一次竹開三老師又到我們家來,臨走的時候我娘把他送到門外,我大姐在後邊把他狠狠地剜了一指頭。我好像問我大姐為什麼?我大姐把他罵了一句。
有一次竹開三老師又到我們家裏來玩,還帶著他的夫人。我娘見了為之一驚。竹開三老師的夫人長得也十分漂亮,個頭和我娘一般高,穿著一件黃色的,帶花的、花還發著亮光的旗袍。
我娘就是個出名的漂亮人。和我娘站在一起不比我娘遜色,甚至比我娘還漂亮。
他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玩的很開心。我那時小,也不懂事,我也覺著跟著玩地很熱鬧。
現在心思起來,可能那是來和我娘比美的。
無棣一路還有一個漂亮人,個頭比我娘還高一塊,走在街上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樣。我娘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大仙女’,我在街上玩,有時候就看見她走在街上,聽說在解放以前的時候,她是個舞女。
我二姐就在離家很近的無棣一路小學上學。班主任老師叫高守貞,也來過我們家。高守貞老師長得並不那麼漂亮,大嘴巴、大眼睛,就是打扮的好,光穿好看的衣服。那次到我們家是穿著一條帶方格的裙子。
有一次,不知為什麼事,我娘還領著我上了一趟高守貞家。
一進高守貞家,把我驚住了。我第一次看見這麼豪華的家。就像進了宮殿一樣,明亮的大玻璃窗,掛著那麼好看的窗簾。天花板的電燈,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家裏有擺設,有家具,還有沙發!我就坐在沙發裏,這是我第一次坐沙發,把我高興的直搖腿。
高守貞的丈夫,大高個,大背頭,好像還打著領帶,穿著馬甲。
我娘在那裏都是說了些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沒聽。
到要走的時候,我娘領著我要走,我就是不走,因為我還沒坐夠沙發。
我娘就硬拽著我,把我拉著走了。但是,我好像想著我沒哭,現在想起來真丟人。
在回家地路上,我就仰著臉問我娘;“他家怎麼那麼好?”我娘對我說;“人家過去是資本家,高守貞的丈夫是在銀行工作的,過去那都是資本家的闊少爺。”
高守貞家那麼好,可能那也是婚房,高守貞那時還沒有孩子。
我那時那麼小,到現在六十多年過去,一想起來還曆曆在目,如在眼前。
我們這一層樓三個房間,住著三戶人家,我們家住著最東頭這一間,房間要比他們家大出一塊來。中間這戶也姓李,是我們本家。他的歲數沒有我父親大,但是輩份很高,我父親叫他五爺爺,我就叫老爺爺。他家就兩個女兒,小女兒比我大一歲,叫永青,大名李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