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權利

5� ��張嬤嬤見過不少官宦家的女眷,大都是聲如鶯啼,調門高且底氣足。“姑娘該拿出些氣勢來,打明兒起您可是皇上的兒媳婦,堂堂的晉王妃。滿天下的女人有幾個比得過您尊貴去?”

“這……。”孟丹兒欲言又止,旁人哪裏知曉她在這侍郎府的窘迫。

……

第二日一早,晉王府迎親的花轎便上了門,孟丹兒沒了親娘,一切裝扮瑣事都是王媽媽一手安排操持。

直到入了王府,鬧鬧哄哄行了一整天繁瑣的禮儀。是夜,洞房帳暖,喜床上灑滿了棗,花生,桂圓,蓮子。一襲白錦橫鋪在喜床之中。

孟丹兒累了一整天,坐在喜床上瑟瑟微微,一雙玉手緊張的滿是香汗。因披著蓋頭,才看不出連她那嫩筍似的鼻尖都是輕顫的。

“吱悠”一聲,門便被人推開了。幾個宮裏的女官前呼後擁著一個男人進了新房。孟丹兒隻能透著蓋頭瞄著向自己逼近的那雙紅綢麵嵌玉官靴。新姑爺的雙腳合起來比她長了約有半寸,擲地有力,腳麵平薄。

蹴地,眼前便由一抹嫣紅變得光亮起來。新郎掀起了蓋頭,孟丹兒兩汪眼珠子緩緩向上,此生第一次見到晉王。

晉王白的出奇,冷青色的皮膚在昏黃的燭火裏襯出幾分病態。他又是那麼清瘦,個子卻十足的高。晉王清瘦的連女人都會覺得心疼,削翹的肩臂,凹陷的冷白色麵頰,十根手指像十根瀟湘竹,骨節分明,嶙峋地就隻剩一層枯皮。

新人初見,孟丹兒連呼吸都緊促起來。高挺的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卷曲的鬢角濕成了一坨。

晉王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捋了捋孟丹兒的前額的發絲:“這房內太熱了,我讓丫鬟把堂裏的炭爐熄滅吧。”

“不,不麻煩了!夜裏風緊,隻怕您後夜裏覺得涼。”

孟丹兒喉嚨裏輕飄飄地,聲音小到仿佛不知從哪裏悠蕩出來一樣。

“沒關係的。我倒不打緊,隻是見你生了汗,一會兒若是起風了,再重新燒些炭就是了。”

孟丹兒不敢再做聲,垂眸表示默許。

“你我已經成了親,便是夫妻,不必如此拘謹。更何況,你我都是一樣的。”

晉王意味深長的盯著喜床上他自己挑選的妻子,自說自話“這世上有一類人,他們從出生起便是錯的。他容忍了所有,最後反倒什麼都容不下他一個。嗬……!”

孟丹兒仍是低著頭,她平日在侍郎府裏附小做低慣了,高門大戶裏不受待見的主子,大多連婆子小廝都是敢輕視作踐她的。

晉王不喜歡孟丹兒低頭的模樣,

那畏畏縮縮卑微弱小的姿態像極了他的母妃。更讓他憎恨自己現在的處境。

“把頭抬起來。”

晉王聲音低沉地讓人背脊發涼。

孟丹兒不禁心下一寒,兩眉不自覺擠在一處,身上的汗頓時消了一半。

“莫怕!”

晉王發覺自己態度惡劣了些。

“你知道我為何會選你做我的妻子?”

孟丹兒抬頭。“為何?”

“因為覺得你和我很像!”

晉王眼睛微眯,仔細審視著孟丹兒。“一樣的被人踐踏著活,連呼吸都覺得好累。不過……。”

“不過什麼?”孟丹兒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眼前這個性情突變,時而溫暖憂鬱,時而壓抑邪魅的男人,卻自帶了一股子熟悉安全的感覺。

晉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調笑,伏下身子,輕聲在孟丹兒耳畔低語道:“不過我倒沒有想過,娘子竟生的這麼豐腴撩人,讓人心裏好生躁動。”

“豐腴!我,我是不是太胖了?”

“本王就喜歡胖的。新婚之夜,娘子還不快跟本王脫衣就寢,良宵苦短,怎能浪費這好時光。”

……

昨夜洞房春暖。燭盡琵琶聲緩。

閑步倚闌幹,人在天涯近遠。

影轉。影轉。月壓海棠枝軟。

第二日一早,丫鬟來侍奉穿衣,王媽媽戴著宮裏的嬤嬤來檢查床上的白錦,按照皇室的規矩,白錦要拿回宮裏敬事房登記。

晉王難得早起,漱完口,抻了個懶腰,伸出兩條長臂,把孟丹兒緊緊環在自己懷中。

“娘子,你昨天夜裏歡脫的很,今兒臉紅什麼!”

“亂說。”孟丹兒連忙伸手去捂住自家相公的嘴。“怎麼什麼都往出講。”

喜鵲當頭,日頭正好,孟丹兒微微揚起的麵龐正迎著那一縷黃燦燦的朝陽。

恍然之間,時光又穿梭回到眼前。

好似我在這場夢中,能夠看出孟丹兒這整整的一生。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雨水順著屋簷滴成了一條條晶瑩剔透的水線。

孟丹兒透過繡房的八角窗望著院裏烏蒙蒙的那塊天,胃裏仿佛咽了口幹沙子,一整團的堵在那裏,吐不出也吞不下。

晉王出征已經整整六十天了,六十天裏,竟無有一絲一點的音訊。

“王妃,王妃,不好了,不好啦……。”

管家慌慌張張地就往孟丹兒繡房裏闖。晉王府管家姓劉,是晉王母親娘家的人,劉管家一把年紀,以往最是沉重穩妥。

“劉管家莫急,到底出了什麼大事?”孟丹兒心裏惴惴不安,好像發生了某種征兆一般。“是不是王爺?王爺有消息了?”

“是,就是王爺。今日南方來了戰報,王爺出戰遇到伏兵,已經失蹤數日,據說,有士兵看見過王爺的屍體,陷進了黃沙坡,屍骨無存。”

“什麼?”

孟丹兒忽然眼前一黑,隻覺得自己頭重腳輕。“轟”一聲狠狠摔暈在地上。

“王妃,王妃……。”

再次睜眼已是深夜,王媽媽一個人守在孟丹兒床前,兩隻眼睛紅紅的,不知哭了多久。

“若王爺回不來了,我也要隨他去的。”

孟丹兒喃喃自語。“我和王爺成婚三載,隻覺得是上天憐惜我,讓我有個如此體貼的夫君。今日他走了,我還活著有什麼指盼!王媽媽,便把我院裏的那些合歡花鋪在我和王爺的棺底。庫房裏的那架翠玉纘琺琅彩雕合歡花屏風,我想拿它作陪葬。”

孟丹兒又晃了晃自己的手肘,自晉王出征這兩個月以來,孟丹兒整日隻吃一餐,除了侍弄院子裏的花草,便是守在窗前呆呆地望天。如今,孟丹兒整整瘦了一大圈,原來渾圓豐腴的臂膀也變得細細長長,摸起來都會生硌。就連孟丹兒手腕上的翠青翡翠鐲子也晃蕩了許多。

“這鐲子莫給我脫下來,這是我娘親的遺物,不大值錢,我自幼帶著,從沒離過身的。”

王媽媽聽著,連連抹著眼淚,鼻子抽抽搭搭哭得泣不成聲。

第二日一早,孟丹兒穿了一身縞素,淨麵的白衫,白鞋。粗麻做的坎肩,按照民間的舊俗,孝衫不能縫邊,大抵是人走的大多倉促,親戚家人又都正是傷心,哪能想得衣服是否精細。再以白布一寸,從項中而前,交於額上,又卻向後繞於髻。

孟丹兒叫管家去壽材鋪訂好了棺材,不論價錢,要現成的棺木,一對兒,材料工藝都要最好。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壽材鋪把派人把棺材送上了門。

孟丹兒讓工匠把棺材擺在了晉王府大堂之上。一對上等的陰沉木棺材,浸了桐油,上了大漆。這樣的棺木不怕陰,不怕水,不怕土侵。

“睡在這裏,我們定能長長久久!”

孟丹兒的手反複磨磋著棺材孩子,女人的長指甲把棺材刮得“簌簌”作響。

王媽媽一夜之間便生了重疾,走路微微顫顫,要有丫鬟扶著才能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