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斷就要了斷的幹淨,有些人和事最忌諱留念想。留了念想就是給自己安上了軟肋,這個動亂的年代隻有鐵石心腸的人才能活的快活自在。
顧府東牆盼的幾支樹枝上冒出的粉色的桃花骨朵,十餘年的光景,那樹桃花開的一如往常,可顧家大院早已物是人非。
……
顧府東牆畔上的桃花香的醉人,顧斯年迷迷糊糊望著頭上那被仇恨籠罩的薄霧,隨著我的祭河,隨著我娘的自盡愈變愈淡。那片陰霾籠在他心尖上十餘年,嗬,就這麼結束,真是不大光明。
顧斯年端著藥碗走進顧瑾的房間,就如同平常我娘那樣,側著身子坐在顧謹床邊。“從今天起,我來給你喂藥。”顧斯年也不是沒想過,偷著把藥換成一碗毒湯,直接送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去見自己母親。可是,顧謹如今就剩一口氣吊著,癱在床上半人半鬼的,活著還不如死了舒坦。
“你害死了尤氏母女!”顧謹忽的開口,他是大病纏身,可人卻不糊塗。“什麼妖呀孽呀的,都是你的手段。”
“是。”顧斯年神采奕奕,這是他報複之後少有的成就感。雖然更多的是心痛,但是在顧謹麵前,顧斯年是那樣的不可一世,他為自己的母親報了仇,把那對插足的母女送上了西天。
“你想知道當年的故事麼?”顧謹聲音哆哆嗖嗖,不知是因為垂老還是因為用情至深。
“說。”
顧謹緩緩講述:“三十年前,我和尤氏青梅竹馬,指腹為婚……”
原來,今日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杜泠煙的一場執念。當年,杜泠煙跟著父親做生意,偶然路過嵩陽城。因緣際會,在花燈節上遇到了顧謹。顧謹隻是個窮秀才,並且已經和我娘有了婚約。杜泠煙仗著自己的家世,強迫顧家家長毀了婚約,八抬大轎迎娶杜泠煙進門。
我的父親孟莘與顧謹是多年的好友,見我娘被顧家悔婚拋棄,便心生憐憫娶了我娘為妻,並且和我娘一起生下了我。
本來都已經成了定數,隻是姻緣哪能強求?顧謹心裏容不下杜泠煙,便以做生意之名,很少回家。杜泠煙固執的認為,是因為我娘還活在世上,顧謹才會慢待自己。不被愛的女人是瘋狂的,杜泠煙買通了我們府的家廚,在我娘常吃的點心裏下了毒。
那日,我娘身子不適,早早便上床休息。是我爹吃了那有毒的糕點,頓時一命嗚呼。
“是我娘害死了丹兒的父親?”顧斯年眼眶猩紅,雙手一鬆,藥碗摔在腳側,藥湯灑了一地。“我不信!”顧斯年咆哮著,整個人因緊張而用力,渾身青筋暴起。
“尤氏當年已經抓到了下藥的大廚,知道了孟莘死亡的真相,為了咱們家安定,隻對外稱孟莘是得了疾病死的。”
顧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紙包不住火,你娘一輩子隻做了這麼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她的心裏畏懼,自責,或許也有對我的怨恨,就此一病不起。你娘得的是心病,所以任多少大夫,吃多少的藥也治不好她的病。我意氣用事,不肯原諒你娘。同樣,你娘也不肯原諒自己。”
顧斯年隻覺得此刻猶如天塌地陷,他積了十幾年的仇恨,怎麼會是一場錯誤?
“你如果和尤氏沒有私情,為什麼我娘去世不過三日,你便把尤氏接回府續弦?”顧斯年不禁問出自己心中多年的疑惑。他試圖推翻顧謹說的一切,哪怕裏麵隻有一部分是虛假的,顧斯年也可以讓自己繼續活的心安理得。
“因為錢!”顧謹一聲長歎,解開了最後的謎團。“孟莘一死,孟家的族人便惦記上了孟家的家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金銀珠寶麵前誰還顧得上什麼親疏遠近,骨肉血親。孟家族人聯合起來把尤氏母女趕出了孟府,她們母女二人無依無靠,顛沛流倒。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為了往日的情分,我怎能袖手旁觀!”
“哈……哈哈……哈!”顧斯年仰頭大笑,癱倒在地。
“往日的情分!”多麼諷刺的一句話。
從前,我也跟他說過的,顧斯年和我也是青梅竹馬,我們的情分又在何處?在神王廟裏麼?還是在那吃人都不吐骨頭的洶湧黃河之中?
還記得那夜,雜物房內,月朗星稀。月光傾瀉在我的臉上,給我的麵頰度了一成神秘聖潔皎潔的光。那一刻,我知道,顧斯年真的動了情。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卿故情難寄,悵望江頭江水聲。”
孟丹兒緩緩念完這一首詩,整個事情的真相也瞬間水落石出。
聽完這個故事,蘇丹紅整個人簡直被氣的瑟瑟發抖。
“所以,就因為一個誤會,顧斯年活生生的害死了你,還有你娘。
這小子簡直就是一個人渣呀,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怎麼可以做出這麼缺德的事情,毀壞一個女人的清白。還害得你被那些愚蠢的百姓給沉河。”
孟丹兒微微一笑,心中沒有半點怨恨。
“其實我從來不怪他的,他隻不過是被仇恨給蒙蔽了雙眼,他一直誤會了我和我娘。
想想,當初他還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孩子。自己的母親被父親如此的厭棄,熬到燈枯油盡,活活靠死在床上。他的母親至死也未能得到她父親的原諒。
其實,他如此的憎恨我娘和我,我自然可以理解。你們不知道,顧斯年已經補償過我了。
那一世,他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然後久久都不肯原諒自己。
他每天都會守在顧錦的床前盡孝。喂自己親爹喝藥,照顧自己父親的飲食起居。
後來,他的父親死後,他也放棄了自己身上全部的職務,甚至把家財散盡,救濟窮人。
他那一世都沒有娶妻生子,最後到了萬福寺裏出家為僧。
我為鬼魂他為僧,陰陽相隔永不移。他守著青燈古佛,每天敲著木魚,沉沉的思念著我,沉沉的悔恨自己。
我便化作一個虔誠的鬼魂,每天守在佛寺之外,隻為看他每天清晨起床,走出佛寺灑水時候能看到他一眼。
他在心中默默許下願。若有來世,要用自己的生命洗脫自己的罪孽,然後跟著我走。這一對沒有怨恨的神仙璧人。
於是,我便在這人世間悠悠的等著他。可是也是天公不作美。每次在他到了彌留之際,快要死的時候。
我總是會陰差陽錯的錯過。於是我不能跟他一同走向黃泉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投胎。然後我繼續在這人世間等著他。
他欠我一條命嘞!我隻不過是想看著他死去,然後跟著他的魂魄一起走向黃泉。這樣我們便可以同時來到陰間,同時喝孟婆湯,同時投胎。
下輩子,說不定也就可以真正的在一起。”
蘇丹紅聽了這話,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你這說的也不對呀,就算你們同時走向黃泉路,同時喝了孟婆湯,同時投胎。將來那也不一定能夠在一起呀。
你們喝的那是孟婆湯,是失去記憶的迷藥。喝的又不是月老的紅線。又不是什麼定情水,每天同時喝孟婆湯的人多了。要是都能在一起,那豈不天下大亂?”
我連忙在後麵叫住蘇丹紅。
這女人是不是傻?人家為的就是和那個男人一起走向黃泉路。孟婆湯都喝了,誰知道將來能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