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仔細看了一圈馬二成的收藏，大多數還是老普殘，偶爾有兩件能讓覺得眼前一亮的東西，總體上質量算是非常一品，唯一能說得上好的，就是真品率比較高了。
在清末民品杯盤碗都有人大量仿造的今天，能有馬二成這樣真品率的收藏者，還真的是不多了。
尤其是單兵作戰的個人收藏者裏，絕大多數人都是滿手假貨。
聽到馬二成的問題，陸羽彎腰從桌子角落上，拿起了一個公雞造型的陶罐。
陶罐捏出了公雞的造型，隻不過那公雞造型顯得有些卡通，看上去倒是挺可愛的，從雞尾巴的樣式看，似乎是以野雞為原型創作的。
隱約還能看出陶罐上有色彩的痕跡，不過色彩大多數都已經脫落，而在公雞的背部開了個大口，看著像是用來裝東西的。
拿著富有童趣的陶罐在手中，陸羽舉起陶罐對馬二成晃了晃。
“這個賣不賣？看著怪有意思的，拿回去插花正好合適。”
馬二成看了眼陶罐，擦著眼角的淚水說道：“你給額把怎麼看這床講明白咧，那罐子就送給你哩，這是額收東西別人硬搭上的，以前給娃娃當玩具玩的，莫甚用處。”
“哦，那就謝謝了。”
陸羽將陶罐裝進了背包中，走到床邊說道：“料子的問題就不說了，你這還是見識的木料太少，你要有空可以去木料集散地看看，多見見各類木料，就能看出來其中的差別了。”
“最主要的給你說一點啊，就是看木質的毛孔，紫檀木，大紅酸枝，紅酸枝，這一類的木頭都有毛孔，小葉紫檀的毛孔最為細膩，被稱為牛毛紋。”
“而大紅酸枝的毛孔就要略微粗一點，紅酸枝的毛孔就更粗了，你可以仔細看一看，一對比就知道了，這是鑒定這一類紅木的特征。”
陸羽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雕花床板行的一些木紋毛孔，著重在一開斜切向下的位置上點了點。
“在斜切麵上看的最為清楚，一些素麵的東西，打過蠟之後，就不是那麼容易看出來了，不過經驗豐富之後，隨便看兩眼就能分辨出不同來。”
眾人趴在陸羽手指的位置上，仔細的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點頭。
“是有些粗，比小葉紫檀的牛毛紋要粗三四倍了，比大紅酸枝的毛孔要粗一倍有餘，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第一次知道木料還能這麼看差別，以前我看到紅木料子就頭暈，感覺紅酸枝，大紅酸枝什麼的，傻傻分不清楚，除非是顏色差距比較大的。”
“木料水深的很，看上去視覺效果相似的木料有很多，但是硬度，密度，質地，就差了老遠了。”
馬二成看了片刻，神色無比的哀傷，好像是被人朝心口捅了一刀一樣，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停跳了。
“咋就就沒有人給額說過這些，額去那麼多紅木家具店，他們給額說看著看那的，額都是認真記下來的，可是···可是咋就······”
“紅木家具店裏麵，可是沒有多少正經紅木的，他們給你說的鑒定方法，都是含糊其辭的，而且那些店裏的人，也未必認識紅木木料的。”
陸羽搖了搖頭，要說馬二成有沒有小聰明，那肯定是有的，可是要說他夠不夠聰明，還真是不夠。
不過這很大程度受到見識局限，一個人很難做出超越見識局限的事情，即便是再聰明的人，做出的各種判斷，都是依據於自己的見識。
所以說讀萬卷書和行萬裏路，是同樣重要，不能相互割裂的。
陸羽繼續說道：“你這樣偷師，很難學到東西的，即便是你去找專門搞木料的人，人家也不會對人隨便傾囊相授，即便是點撥也隻是很隱晦的指出一點點東西來，那些東西，都不是至關重要的核心。”
“就好比我剛說的毛孔問題，那隻是判斷木料的一個佐證點而已，這個點能夠完全判斷是什麼木料麼？肯定不能的。”
馬二成失魂落魄的看著陸羽，心中完全認同陸羽的話，可是又不甘心接受眼前的事實。
陸羽看向凹槽內的一行字，接著說道：“再來說對這張千工床的判斷，剛才你說千工床手藝失傳，這個說法是錯誤的，也是被某些人刻意渲染的。”
“千工床隻是比較費時費力費工，所以現在沒人願意做手工千工床了，都改為了機械雕刻人工修整，為了營銷需要，就有上佳在可以宣傳手藝失傳這事兒，不足信以為真。”
“據我所知，現在還在手中製作千工床的師傅有幾十人，隻是他們做出的千工床價格不敵，不是一邊人消費起的，也不會在市麵上流傳，都是富貴階層定製的。”
馬二成坐在床邊，雙手使勁兒揉搓這臉頰，都要要抽自己兩巴掌的心了。
“這床的工藝呢，我剛才說了，是標準的北工，北工又分兩種，一種是北方普通工匠的工，另一種則是京城當年造辦處的工。”
“造辦處的工自然不必多說，那是曾經皇家禦用的，自然驚喜無比，你這張呢，就是普通北工，普通北工還分東路和西路，其中差別主要在雕花圖案和雕花技法上。”
“比如蝙蝠的形象，童子的形象等等，東路和西路的差別是比較大的，你這個就是典型的北工西路的雕花法，而且從木料的加工上，可以看出一些機械痕跡，這就讓我有了初步的判斷。”
“仔細看看拚版的地方，使用的是粘接劑，如果是老物件兒，用的是魚鰾膠，還有這些榫卯地方的處理，有些粗糙，即便清末民國時期工藝水平差了一些，但也不會這麼糙。”
“這些觀察到的東西綜合起來，就得出了比較具體的判斷，時間上肯定是本朝，能有紅木料，還有能做北工西路千工床工匠的，就隻有國營西京家具廠。”
陸羽剝絲抽繭的分析了一通，讓所有人都覺得像是在聽推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