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陣陣卷起滔天烈焰，人聲鼎沸如雷鳴震耳，放眼漆夜，篝火搖曳，赤浪於山澗之中湧動。高台之上，四麵巨鼓咚咚震響，如急促的心跳，於胸腔中震蕩出層層共鳴。
渾天教赤焰紅旗迎風舒展，獵獵作舞。漆黑瞳仁倒映著吵雜紛亂的人叢，觥籌交錯，醉人醇酒在空氣中彌散出醉人的餘味。
“鐺——”鍾鳴擊響，萬籟俱寂。
莫淩恒下意識地收緊五指，手背一暖，東方陵悄悄握緊了他的手掌，十指緊扣，幹燥有力。莫淩恒側過頭看向站在身側之人，無人可見之處，嘴角瀉出一絲笑意。
高台之下，千百雙眼睛定在那淬血刀鋒般俊美的渾天教主身上。
莫淩恒緩緩起身，二人指尖擦著指尖，留下難舍的冰涼觸感。東方陵看著莫淩恒踏著一路血色，一步步走向高台邊緣。
一聲遙遙傳來，內功雄渾，數百米仍未削分毫，“敬盟主！”循聲而去，莫淩恒眼前一亮，華清玄遙舉酒樽，眉眼帶笑。
渾天教內四堂佇立高台之下，淚眼飄光，“吾等願追隨盟主，渾天歸來！”
“朝風閣，願敬盟主一杯！從今往後，聽憑調遣！”安然舉起酒杯，朝風閣一眾女子尖細柔婉的聲音齊齊響起，莫淩恒提起手腕酒樽，高舉頭頂，一時氣勢如浪濤翻湧，聲海浩蕩，江湖各門各派，齊齊舉起酒樽，心思各異，卻仍被渾天教磅礴聲勢所鎮，“敬盟主！”
莫淩恒仰脖豪飲，眾人齊齊仰頭飲下這碗誓約酒。莫淩恒手腕翻轉，倒扣樽口，一滴不剩。轉頭看向東方陵，臉頰被火光染紅。東方陵見莫淩恒身形搖晃，忙快步上前。
眾目睽睽之下，武林盟主被一男子扯著手腕一把拉離高台邊緣，踉蹌跌回幾步，吵雜聲浪遮去東方陵的訓斥，“酒量不行還逞能！你腳上的傷，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孫亦敏遙遙看著那二人，猛然發覺內四堂這群小子都瞧好戲般地往高台上瞄，登時大喝一聲，“都看什麼看！”被孫亦敏一斥，忙收回視線，規規矩矩地喝酒吃肉，再好奇也不敢再瞎瞧了。
莫淩恒眼珠直勾勾地盯著一處，東方陵順著莫淩恒的視線望去，直對上沈俊彥。沈俊彥微怔了片刻，緩緩持起酒杯，嘴唇開闔，仰脖一飲而盡。
莫淩恒這才咧開嘴，重重舒出一口氣，“我沒奢望他們都能效忠於我。”東方陵眼裏寒了幾分，“你不該攔我。”莫淩恒精神一鬆，酒勁兒上湧，一雙眼盛著迷離的光澤，歪著嘴角噙著笑，“寶貝兒……讓老子抱抱。”
東方陵看著莫淩恒腳底蹭著地，沒骨頭似的栽過來。東方陵方才礙著人多眼雜，隻把人拽了回來，沒一分逾越之態。可東方陵忘了，這一杯倒的玩意，喝多了保準耍酒瘋，攔都攔不住。
莫淩恒兩臂還沒撈到人，東方陵身子一偏，一手拎著莫淩恒的腰帶，一手鎖著莫淩恒的手腕，連拖帶拽，縱身一躍，二人躍下高台背側，擋去四麵投來的注視。
東方陵將將鬆了一口氣，還沒緩過神，莫淩恒獰笑著撲了上來，兩手抓著東方陵兩隻手腕，咚地一聲脊背撞到木板之上，莫淩恒欺身緊壓著東方陵的胸膛，質問道：“憑什麼不讓我在上麵抱你？你是不是怕他看見？！”
東方陵掙了掙手腕，“放開，別在這地兒耍酒瘋。”莫淩恒撅著嘴，一條腿擠到東方陵兩腿之間，耍著賴，“你親我一口我就放開。”
東方陵聽聞腳步聲繞過高台，輕而易舉地掙脫莫淩恒的鉗製，“別鬧了，你哥來了。”莫淩恒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腕，又抬眼看向東方陵，眉心緊擰，冷聲道：“老子後悔了。”
東方陵道：“後悔什麼？”莫淩恒急赤白臉地嚷嚷道：“後悔讓你學武功了！”
莫明恒方才瞧見莫淩恒被東方陵帶著躍下高台，卻許久不見二人繞出來，親自去尋，將至拐角，葉菁菁伸出一隻手猛地扯住莫明恒後襟，“你來這幹嘛啊？”莫明恒聞聲便知是葉菁菁，轉過身答道：“我來找淩恒。”
葉菁菁一聽，俏麗杏眼裏燃起兩簇火苗，“他身邊有東方陵看著呢，用得著你多操這份心麼？”莫明恒瞧著葉菁菁那副模樣，伸手揉了揉葉菁菁的腦門，嘴邊扯出一絲笑來，“那是誰大半夜牽了馬讓我來華山的？你跟他非親非故的，不也操了那份心麼？”
葉菁菁鼻子裏哼出一聲，揮下莫明恒的手，“那不一樣。”莫明恒道：“怎麼就不一樣了？”葉菁菁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二人耳畔忽聞一聲痛哼，臉色齊變，忙朝台後跑去。
東方陵陰著臉，半邊眉骨淤青腫脹，肩膀上扛著四肢垂軟的莫淩恒，越過莫明恒，闊步走了。葉菁菁瞪圓了一雙眼，半晌才緩過神來，“這怎麼回事？”
莫明恒搖了搖頭，遠遠瞧見東方陵與孫亦敏說了幾句話，孫亦敏臉色驟變，站起身，拽著東方陵的小臂走了。
孫亦敏直將東方陵拽到臥房，東方陵放下昏厥過去的莫淩恒，轉身便道：“娘，將我這身武功廢了罷。”孫亦敏眉心緊擰，“你怎會想把武功給廢了？”
東方陵沉聲道：“我已想好了。”孫亦敏道：“你跟淩恒在一起，便是江湖中人，往後若是出了什麼岔子，你好歹還有個防身之法，你真想好了？”
東方陵點點頭，閉上眼，“您動手便是。”孫亦敏咬咬牙，遲疑半響，一掌劈在了東方陵後頸。東方陵毫無防備，身子軟倒在地。孫亦敏快步走到床邊，還沒拎起莫淩恒的耳朵，便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珠。
莫淩恒撐坐起身，毫無醉意，忽地咧開嘴角。孫亦敏見狀微怔，隨即醒悟過來，手指狠狠擰在莫淩恒耳尖，“好小子，你現在怎麼學的這麼壞了！”
莫淩恒也不喊疼，笑意逐漸蔓延至眼底，久久難熄，孫亦敏反而鬆了手，莫淩恒一手捂著被擰得通紅的耳朵，“娘，您現在該放心了罷。”孫亦敏道：“你究竟怎麼想的？”
莫淩恒抱起東方陵，將人小心安置在床上，朝向孫亦敏，斂去滿臉笑意，前所未有地鄭重道：“娘，我在他麵前從未醉過。”
孫亦敏指尖震顫，呼吸凝滯，心底隱隱有種預兆，迷霧撥散，豁然開朗。
眾人皆知東方陵心計狡詐，城府極深，卻未曾想真正設局的卻是他們的這個灑脫不羈，桀驁難馴的教主。一個裝傻充愣，一個步步為營，隻怕在東方陵動心之時，莫淩恒便已淪陷其中，無法自拔。
天生一對，不過如此。
莫淩恒咧開嘴角，朱唇皓齒，俊美奪目，望向東方陵的眼眸之中，深情難載，鐵漢柔腸。
孫亦敏緩緩道：“你真要廢了他的武功？”莫淩恒手指拂過東方陵耳鬢亂發，滑過腫脹淤青的眉骨，“我倒巴不得他是個廢人，需得我日夜守在身側。”\\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