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隱瞞陸離藏身之處是因為八卦門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何處。”安然淡淡道。莫淩恒臉色微變,看向東方陵,東方陵並未開口,顯是默許。
莫淩恒道:“你怎知道這不是他故意造成的假象?”東方陵嘴邊溢出一絲笑意,安然的視線在東方陵身上一掠而過,朝莫淩恒道:“個中緣由不便與你細說,你隻要知曉,這絕非假象。”
莫淩恒眉心緊擰,看向東方陵,猛地站起身,怒道:“你事先既知,為何羅靳孤身出門你卻不派人跟去,萬一……”東方陵打斷莫淩恒,“沒有萬一,他一旦找到陸離,便必遭尾隨其後的八卦門襲擊。”
莫淩恒臉色變了變,正要出門,被安然攔下,“你要去做什麼?”莫淩恒不言,安然又道:“我早就安排過人手,更何況以羅靳與陸離二人的武功,還對付不了八卦門的殘兵剩將?”
莫淩恒這才放下心,折身回到東方陵身前,挑眉道:“為何不告訴我?”東方陵道:“渾天教現在明處,事事皆要慎行,單以渾天教現在的力量,還遠遠不夠。況且渾天教這兩柄利刃,要用在刀刃上。”
莫淩恒道:“我看你是要借此事報複罷。”東方陵自始至終掛著笑意,顯是不予置否,將熱茶放到莫淩恒掌心,緩緩道:“陸離朝我身上砍這麼一刀,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就算了,羅靳給你喂了那麼烈性的催情藥,我自然要讓他二人吃些苦頭。”
莫淩恒眼中閃過一絲邪佞的光澤,“當然不會這麼算了。”敲門聲忽響,東方陵朝安然點了點頭,安然打開門,來人一身血氣,卻也擋不住那張烈陽般耀目的俊美麵孔。
林瑾瑜手中攥了一把黑白劍穗,沉甸甸地滴著血珠,冷聲道:“一個不剩。”莫淩恒倚在桌邊遠遠對上林瑾瑜的視線,心頭一凜。安然點點頭,林瑾瑜轉身便走,雷厲風行,兵戎之氣揮之不散。
冰凍溪流當中,暈開一道蜿蜒血線。羅靳睜開眼,瞳孔猛地收縮,從冰寒徹骨的水流中撐起身。觸手便是陸離冰涼的皮膚,渾身上下遍布劃痕,鋒銳石礫嵌在氤氳出一股股猩紅熱液,兩臂卻仍死死護著羅靳。
羅靳兩臂托著陸離的腰,猛地打了個寒顫,抖著腿腳將人朝外拖。足下是幹硬枯草,目之所及盡是入雲絕壁。數九寒冬,渾身浸透,冷得羅靳牙齒不住打顫,背著陸離,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沒踝草叢裏尋找避風處。
想起林瑾瑜那一劍直直捅在陸離肩窩,刁鑽狠戾,羅靳不由得心中暗罵一聲,想也知道此事與東方陵脫不了幹係。也不知那人是何來頭,竟以一敵二,將他二人雙雙擊落高崖。羅靳胸口悶痛不止,內息愈發凝滯閉塞,竟被那人一掌打成內傷。
羅靳嘴裏淬出一口血沫,遠遠望見一處石隙,鬆了一口氣。灰茫天際細雪飄零,落地即融,潮寒之氣侵入骨髓,手足僵勁。
石隙當中漆黑無光,羅靳放下陸離,快步折身出門。兩枚黑石擦出火星,幹草霎時升起一絲青煙,微弱的火苗逐漸放大,照亮漆黑洞穴。
嘶啦一陣焦響,燒紅的刀身貼上不住滲血的傷處。劍傷深而未損筋骨,羅靳眸光陰沉,擦拭著陸離被水流浸泡發白的傷口。陸離兩道濃黑斜飛的眉擰結一處,撩起眼皮,入眼便是羅靳陰蟄的目光。
陸離正要撐起身,被羅靳按住,沉聲道:“別動。”火叢的溫度熾烤著二人,陸離定定地看著羅靳緊貼在身上的衣料,更顯出胸膛肌理分明的輪廓,精悍細韌的腰身,陸離呼吸猛地一滯,冷聲道:“褲襠開了。”
羅靳垂眸一看,手上一抖,白雪刀鋒銳的刀刃在陸離身上又添一道傷口。莫淩恒那一下剛好從正中撕裂,站著的時候外袍擋著,自然什麼都看不出,羅靳在地上岔著腿一坐,便全露餡了。
陸離別開視線,從羅靳手上奪過白雪刀,收刀入鞘。羅靳嘿嘿一樂,故意撩開外袍遮蔽,大大咧咧地敞著下盤,陸離冷哼一聲,臉色又陰了幾分。羅靳聲音拔高了三個度,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你看咱們莫大教主幹的好事。”
陸離背過身,“閉嘴。”羅靳挪了挪屁股,扳過陸離的身子,滿臉無奈道:“告訴過你別亂動,賭氣也不分時候。”陸離一口氣噎在嗓眼,眼看著羅靳褪下裏衣,撕成布條。
溫熱的呼吸噴在頸側,陸離注視著羅靳近在咫尺的臉龐,低垂的濃睫隱約遮擋住琉璃般的瞳孔,周身散發著罕見的寧靜氣息,與幼時一般,羅靳深邃精致的五官漂亮的如同一塊無暇的翡翠。
陸離一聲痛哼,羅靳不由得抬眼問道:“疼了?”陸離搖頭。羅靳卻收不回視線,定定地看著陸離,忽然靠近,在陸離嘴唇上輕輕貼了一下。陸離如遭雷擊,周身僵硬,難掩生澀之態。
陸離還未緩過神來,羅靳已經退開,力度又放柔了些許,手掌穿過陸離肋下,捆紮緊實。陸離眸光躲閃,躁動不安,忽地望見羅靳胸口一片青紫。羅靳正要退開,被陸離一把抓住手臂,質問道:“林瑾瑜武功有這麼高,竟能傷得了你?”
羅靳順著陸離的視線落到胸口,緩緩道:“至少比你我想象中高得多。”陸離沉吟半晌,才道:“他在八卦門從未顯露過這等武功,隻怕……”羅靳打斷道:“這人是安然手下,自然不是八卦門的人,隱藏實力也不奇怪,至於他襲擊你我二人,必是東方陵授意為之。”
陸離道:“他想報複我,為何要扯上你?”羅靳搔了搔腦袋,老實道出:“我跟莫淩恒演了一出戲,逼他說出你的藏身之處。”陸離臉色微變,卻並不見驚訝,“八卦門尾隨你而來,遭其突襲亦不出我所料。”
陸離道:“隻是以東方陵的性子,我犯下那等罪過他都能留我一條性命,你做了什麼能使他對你下此狠手?”羅靳目光閃躲,卻毫無慚愧之意,輕描淡寫道:“我不過是給教主下了一記春藥,又把他害得內傷罷了。”
陸離沉默半晌,“他還你一個內傷都算輕的。”羅靳擺擺手,絲毫不以為意道:“我跟他這事也算兩清,我來找你,是因更為緊要之事。”陸離道:“九黎與天山,你想知道八卦門用什麼手段來威脅我。”
羅靳點頭,陸離緩緩道:“我若說八卦門從未威脅過我,你可相信?”羅靳微怔,陸離又道:“其實這整件事,皆是前教主授意,你事先離開藥穀,我固守天山,甚至淩恒在杭州對海蛟幫的這些個動作,都不出他的計劃。”
羅靳斷然否認道:“這不可能,你若這麼說,我隻能認為你已成了八卦門的人。或者說,你從來都不是渾天教的人!”陸離道:“我若是八卦門的人,你與莫淩恒早已活不到今日。”
羅靳道:“前教主斷然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的命,可還牽係著星宿海。”陸離道:“真正牽係著星宿海的,並非他這條命,而是他手裏的內功秘籍。”羅靳臉色冷了幾分,“連我都不知,你又怎會清楚星宿海的事?”
陸離道:“我武功的確不及你與淩恒,可別忘了,我的武功皆是師娘教的,師娘與星宿海的關係,怕是比你深得多。”羅靳道:“即便孫氏將你當做心腹,她也不可能指派你做這等事。”
陸離眉心擰結,“師娘自然不會讓我做這等事,八卦門也是,渾天教也是,他們都沒想到這本安排好的棋局當中,攪進了一個東方陵。”
羅靳道:“安然的蓮宗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幌子,東方陵與朝風閣關係匪淺,你的意思是?”陸離接道:“教主令我叛與八卦門,與華清玄裏外呼應,探明八卦門新任門主的底細。我們卻都沒想過朝風閣的勢力竟遠比我們想象中強大得多。”
“你是說,林瑾瑜?但你又有何借口讓八卦門相信你的投誠?”羅靳問道。陸離道:“乾坤無極功的秘籍,其實在我手上,我將它交給八卦門,自然得到了他們的信任。而這個林瑾瑜,直到他救淩恒之時,我才知道他就是八卦門一直與我通信之人,而東方陵顯然知道我要刺殺前教主。”
羅靳臉色已黑如鍋底,“原來在你那,怪不得你那麼輕易就相信了我的說辭。至於東方陵,任誰都不能放任這麼一個人待在教主身邊。”陸離點頭,“所以我那日本打算殺了東方陵,以誤傷為掩飾卻不知為何露了馬腳,八卦門派人屢次三番地追殺我。”
“八卦門對東方陵始終態度曖昧,又能禦使朝風閣的勢力,幸好安然的勾魂蠱落到了那個齊總捕身上。林瑾瑜這個人深不見底,東方陵竟能讓這麼一個人聽他命令行事,這個東方陵,究竟是什麼人?”羅靳眼裏閃過一絲陰森的笑意,看向陸離。
“這些日我始終想不明白八卦門為何處處維護東方陵,朝風閣為何與東方陵關係密切。”陸離周身籠罩著一層陰雲。羅靳嘴角邪邪翹起,“看來孫氏也沒全告訴你,她為何從來沒想過朝風閣會向渾天教反咬一口。”
陸離麵露詫色,羅靳笑意盡斂,“朝風閣,從來就是姓孫的。”\\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