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淩恒一胳膊拐上羅靳脖頸,把人拉到身前,重量全都壓在羅靳身上,有氣無力道:“先別說這個,老子這內傷得先歇歇。”羅靳道:“剛不還挺有勁的麼?”莫淩恒道:“被你氣得,這玩意得一鼓作氣,過了勁兒氣勢就不夠了,震懾不了你。”
羅靳笑道:“可惜你這些話東方陵都沒聽見,人家忙著去找細皮嫩肉的安公子,你這次可虧大了啊,教主。”莫淩恒道:“虧個屁,讓他聽到那才是便宜他了。更何況你我現在有更要緊之事,你可知道?”
羅靳故意問道:“什麼啊?”莫淩恒眉毛一挑,道:“別跟咱裝傻,你不就是要找陸離麼,甭跟兄弟客氣,什麼藥你就放心大膽地朝咱身上用,東方陵保準吃你這一套。”
羅靳麵露賊笑,低聲道:“你也忒他麼損了,這些年不見都快趕上我了。”莫淩恒道:“你可甭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自己不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你若不是渾天教的人,我保準宰了你替天行道。”
羅靳絲毫不惱,反而道:“縱使得知了陸離的藏身之處,我也不一定會說服他回來。”莫淩恒道:“八卦門這些日因長安動亂無暇分身,自然會放鬆對陸離的控製,借此機會,你必須將天山與九黎之事辦妥,不能留一絲後患。我隻要你去找他,卻從想過讓他回來。”
羅靳瞳孔暗了暗,“你難道想……”“紫心會已撤了出來,我們就要有人頂上那個位置,你明白我的意思。”羅靳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齊逾明拉開門,碩長的身形裹著玄色貂裘,蘇錦裏衣,銀絲繡緞,套著翡翠扳指的修長手指錯握一處,掌心托著一方青銅暖爐,東方陵定定地看著齊逾明,嘴角忽地綻出一絲笑意。齊逾明臉色沉了沉,還未開口,東方陵道:“我就站在這說,勞您替在下向安公子問一事。”
齊逾明抿緊嘴唇,算作默許。東方陵這才道:“羅靳是不是知道陸離在何處了?”齊逾明折身進屋,過了半晌推門出來,朝東方陵道:“不知。”東方陵垂眸沉吟,轉身欲走,齊逾明突然開口道:“你等等。”
東方陵止住腳步,微微側身,齊逾明已追出門,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東方陵,似是從未見過這人一般將東方陵從頭至尾細細打量了一番。東方陵笑意盡斂,擰眉道:“齊總捕還有何事?”
齊逾明離東方陵近一分心底那種說不出的感覺便清晰一分,壓抑,森冷,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東方陵絕非刻意,卻也未刻意收斂。齊逾明冷聲道:“我不管你究竟在作何打算,隻要安然在我身邊一日,我便不會讓人傷他分毫。”
東方陵眉宇間戾色漸消,態度卻也談不上如何熱絡,“除了你,你覺得現下誰還能傷得了他?”齊逾明神情微滯,東方陵又道:“待安然傷勢好些,你與他一同來別院一趟,勾魂蠱既在你身上,想必你也想知道它究竟有何等效用罷。”
東方陵的態度中分明透著命令的意味,可齊逾明卻又對他無可奈何,臉色不由得又沉下些許。誰知東方陵嘴邊勾出一絲笑來,從袖口摸出袖珍白瓷瓶,朝齊逾明遞送過去。
齊逾明麵帶戒備,問道:“這是什麼?”東方陵毫不忌諱,坦然自若,“想讓安然那好的快些,便早晚各塗抹一次。”東方陵見齊逾明不動,便朝他手中硬塞了過去,轉身便走。
齊逾明看著東方陵離開的背影,後知後覺地麵皮發燙,抬手看著躺在掌心的嬌小瓷瓶。東方陵此舉顯然是臨時起意,多半是為了試探自己。但轉念一想,東方陵隨身帶這些個東西是作甚?
齊逾明折身回屋,猛地身軀巨震,似是想到了些什麼,沒來由地氣惱。安然靜靜地窩在被褥裏,身子綿軟虛弱。齊逾明再一想那個渾天教的年輕教主,敢情這是來跟他炫耀,他跟他們家那位這方麵和諧!
東方陵乘著馬車,正趕上明燈初上,國喪之時,杭州上下的舞伎歌女都沒了生意,正值年關當口,又趕上這事,上城顯貴哪年不是大肆操持,一時沒了絲竹亂耳,街口淒清,白燈黃燭,日子反而更加難熬。
“停車。”車夫聞言勒緊韁繩,馬車緩緩停佇。東方陵掀開簾帳,車夫看了一眼這冷清的地界,樓閣之上仍有幾個憑欄少女,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脂氣粉香。車夫忙道:“公子,這日子你來妓館,若是讓官兵見了……”
東方陵看了車夫一眼,車夫被那陰翳的目光駭得噤聲,不再多言。東方陵顧自走向其中一家,推門而入,鴇母聽聞聲響猛地從櫃後起身,大驚失色地看著門口那道黑影。
東方陵道:“有人麼?”鴇母忙緩緩走近,厲聲道:“誰這般不知法度,膽敢闖進來,國喪之日我們不接客,快出去!”鴇母近前才看清東方陵衣著,顯是富胄,態度也放柔了幾分,堆出一臉為難的笑意,“公子,方才多有怠慢,還請您速速離開,國有法度……”
東方陵道:“我來是為了旁事。”鴇母麵露疑惑,來這不是尋樂子,還能有什麼事?東方陵從懷裏抽出一張銀票,鴇母眼睛都直了,諂媚地笑道:“公子,就算你出這個價錢,我們姑娘也不敢……”
“我是要買下你這間妓院,你開個價便是。”東方陵將手中銀票遞至鴇母手中,又道:“這個價錢,我要買一個人,你看夠不夠?”鴇母看著銀票上的麵值,臉色驚變,隨即笑意更盛,道:“公子您開的這個價錢,要哪個姑娘,任你挑。”
“這價錢自然不是為了買個姑娘。不知嬤嬤可認識您的一位同行,名為烈梢紅?”東方陵問道。鴇母笑意盡數收斂,兩隻瞳孔裏迸射出殺意,冷聲道:“你是誰?”東方陵不緊不慢地在一旁落座,自斟一杯冷茶。
“能找到朝風閣的隻有朝風閣。”東方陵緩緩道。鴇母看了東方陵半晌,忽道:“東方陵?”東方陵視線朝向鴇母,鴇母呼出一口氣,從臉上揭下一層麵皮,正是烈梢紅。烈梢紅道:“真沒想到林公子口中的那位智囊,竟然是你。”
東方陵臉色變了變,道:“我來這是要與你談一樁生意。”烈梢紅道:“你要我讓做什麼?”東方陵道:“無論你用什麼辦法,掌控杭州與長安樂戶花樓的生意,為我辦事,不必吝嗇銀錢。”
烈梢紅細眉微擰,無奈笑道:“東方公子這是在為難奴家啊。”東方陵放下茶碗,緩緩起身,行至烈梢紅麵前,“朝風閣在這塊兒的生意可都在你手裏握著,至於要怎麼做,你心裏清楚。”
烈梢紅眼中閃過一絲詫色,笑意盡斂,冷聲道:“屬下遵命。”東方陵道:“我還有一事,要你替我去做。”烈梢紅道:“公子請吩咐。”東方陵緩緩道:“無論今後如何,這些樂戶花樓與莫淩恒來說皆是禁地。”
莫淩恒猛地打了個寒顫,接過羅靳端來的藥碗,正要朝嘴裏送,忽地遲疑問道:“你不會毒死我吧?”羅靳道:“我要真想毒死你,還用等到今日?”莫淩恒擰著眉把一碗藥湯送入嗓眼。
羅靳眼見著莫淩恒五官擰結,不由得失笑。莫淩恒道:“我覺得我幫你做這事,往後都沒有好日子過了。”羅靳侃道:“往日也不見你們二位消停。”莫淩恒道:“那不一樣。”莫淩恒隱隱有種感覺,依東方陵的性子,指不定什麼時候還要給他個‘驚喜’。
莫淩恒扯了扯領口,數九寒風也吹不散一身熱浪,一波波推向下身。羅靳不動聲色地朝後退了退,莫淩恒瞳仁緩緩充血,手掌攥握在桌角,劈啪一陣細響,木屑從指縫颯颯落下。
莫淩恒撩起眼皮,擦著火星地勾在羅靳身上,羅靳又向後退了退,脊背貼上門板。莫淩恒呼出一口灼氣,朝羅靳勾了勾手指,“過來。”羅靳抿緊嘴唇,手掌貼著門閂,隨時準備奪門而出。
羅靳就怕莫淩恒一個把持不住,沒等東方陵回來就把他給辦了。他倆對彼此的水平心知肚明,若是真打起來,羅靳還真不是莫淩恒的對手。更何況這藥是羅靳親手調製的,他還能不清楚有多烈?
莫淩恒猛地起身,下身硬漲如鐵,走到牆根,闔眼麵壁。羅靳看了眼莫淩恒腿根顫抖抽搐的肌肉,喉結滑動,額頭滲出一層冷汗。
鄭宜修沿著長廊快步走來,行至門口,隔著門板道:“公子回來了。”羅靳緩緩抹了抹腦門,正要舒出一口氣,氣息一滯,眼前天旋地轉。下一刻便被掀在地上,脊背重重砸在地麵,胸口悶痛不已。
羅靳咬著牙小聲道:“我操你能不能輕點。”羅靳下顎一緊,被莫淩恒手掌狠狠捏住,猩紅的瞳孔逼視著羅靳,撿回最後一絲理智,啞聲道:“媽的,說好的演,你他麼給老子下那麼烈的!”
嘶啦一聲布帛裂響,羅靳臉色一白,下身透風,氣急敗壞地低吼道:“你別他麼來真的啊,方才你放的豪言壯語是放屁麼!你不是非他不可麼!”莫淩恒鼓膜陣陣嗡鳴,卻仍聽到鼓點般快速靠近的步伐,與急促的心跳重合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