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按部就班

天色已入黃昏,齊逾明桌上擺著兩枚一般無二的暗器,卻不是先前那兩枚。昨夜的刺客袖口甩出的暗器釘在安然腳邊,泛著幽藍熒光。安然搬了張凳坐在門口,背對著齊逾明,一言未發。就連齊逾明都沒看清安然如何用那鐲子甩出一袖銀星,這人顯然也沒見過安然使暗器的路子。

就算安然昨日釘在門框上的暗器是刻意為之,安然恍惚之中傷了二雷的暗器切切實實地勾在肉裏。單憑這一點,安然絕非殺害萬銘的凶手,其實齊逾明早就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我想出去走走。”安然忽地來了一句,齊逾明眉頭微挑,二話不說從案前站起身,走到安然身側“去哪?”安然對上齊逾明深不見底的眼睛,僅存的丁點愧疚消逝無蹤,淡淡道:“去碼頭吧。”

齊逾明跟在安然身後,眼底浮出一絲冷笑。巡捕房的李尚與齊逾明擦身而過,李尚側目看了安然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齊逾明伸手一把攥住李尚的胳膊,在其耳邊低聲道:“給你個立功的機會。”

萬峰還待在碼頭,這若是往常這個時候,萬峰早已回去了。可今天鬥南碼頭大門外烏壓壓圍了一圈人,正中一個老婦,手裏抓著掃帚杆子,杆子與裁衣板尺十字一搭,細麻繩捆實,上麵撐著一張寫滿了血字的白布。

老婦哀哭陣陣,眼淚順著溝壑縱橫的老臉流淌,好不可憐,不消片刻便裏裏外外圍了數人。這些人裏有碼頭的工人,也有傍晚出來閑逛之人,議論紛紛。

萬峰哪敢貿然出去,外麵數十號人圍著,海蛟幫在碼頭的人手不過三十餘人,若是鬧起事來,海蛟幫難免吃虧。杭州府管轄之下,江湖人亦不能仗武欺人。萬峰隻得在裏麵候著,掀起窗簾一角,注視著外麵的動向。

日落西沉,天空褪為暗藍,一個工人敲了敲門,萬峰知是先前派去打探之人,應了一聲,那工人躬著腰推門進來。原來外麵哭號的是羅順老母,羅順又是何人?當日齊逾明突然到訪鬥南碼頭,帶走的那人便是羅順。這人在海蛟幫裏沒什麼地位,武功也算不上好,萬峰隻交給他一件事,還讓他給辦砸了。

自萬銘出事後,萬峰自然不可能放過妙仙樓,而頂替萬銘帶人去妙仙樓鬧事的人,便是羅順。羅順在海蛟幫可算得上是資曆夠深的老人,同年入幫的就剩他一個還在最底層熬著,萬峰也是查清了羅順的背景才把這事放心地交給羅順。

羅順得了這個差事,自然是滿心歡喜地應了,次日一早便帶著人去妙仙樓鬧事。事兒沒鬧成,半路就讓人劫了。羅順一行四人還沒看清襲擊他們的人長成什麼樣,眼前黑影一閃,後麵二人便被人提著後腰帶身子像個塞滿棉花的麻袋一般掄飛,橫飛出兩丈,身子重重砸在死巷牆壁上,堅硬牆壁伴著骨骼碎裂脆響迸出數道網狀裂隙。

羅順隻聽到聲響,脖頸一緊,呼吸霎時凝滯。身旁那人眼球前突,兩人身旁刮過一道勁風,人已到了隱蔽死巷之中。四個大活人就這麼憑空從大街上沒了蹤影,竟沒引起一個人的注意。縱使有行人方才看到了那四人憑空消失,揉揉眼睛,心底發寒,以為白日撞鬼快步離開。

對方來勢凶猛到讓人發指,速度快到隻留一陣殘影從眼前掠過。羅順瞳孔收縮,臉色蒼白,褲襠一片濕涼,雙腿顫抖如篩,鷹爪般鋒銳有力的手指死死扣在羅順喉管,另一手輕輕一推,強悍內力由掌心層層勃發,羅順隻覺手臂汗毛被一陣氣浪推得朝著一個方向倒伏,臉頰那層表皮朝著那個方向漂移。

羅順身側最後一人身子軟軟跪倒在地,瞳孔發散,身子高頻抽搐,口中噴出一股股濃稠鮮血。方才撞在牆壁上那二人,背後拖著一道猙獰赤紅順著牆壁向下延伸,兩具身子軟癱在地上,粉碎的脊柱已撐不起頭顱,沉重的腦殼垂在肩頭,早已沒了氣息。

羅順太陽穴突突直跳,瞳孔縮成一點,窒息感席卷全身,臉色紫紅,眼白迸出絲絲血紅,暈染擴散。

莫淩恒趕在羅順斷氣之前突然鬆開手,羅順渾身上下濕淋淋地如同剛被從河裏撈出來一般,雙膝一軟,整個人癱在地上。羅順哆嗦著嘴唇,絳紫的臉色逐漸緩和,身子還在一陣陣死亡的戰栗之中難以恢複。

一直潛在莫淩恒身旁的鄭宜修走上前來料理後事,再看莫淩恒已拋下一個瀟灑的背影,大步離開。鄭宜修臉上蒙著塊黑布,捋起羅順的頭發,拎到眼前,麵無波瀾道:“你家還有妻兒老母,為何偏要跟兄弟們搶這單生意?”

“我們是專程來料理安然的,你們海蛟幫的別跟著瞎攪和,否則我那兄弟脾氣可不似我這般好,你若再敢出現,恐怕……躺在那的就不是那幾個人了。”羅順聞言猛地暴起,狼狽而絕望地做著最後的掙紮。

鄭宜修抽身後撤,羅順的拳頭上四個青白的骨節終還是鬆弛舒展,低垂下頭。鄭宜修清楚羅順還是妥協了,便不再多做停留,躍上房簷,轉眼即逝。

齊逾明把羅順帶回巡捕房,羅順先是讓杭州府將其家人保護起來作為開口的交換,以齊逾明的勢力,輕而易舉地將羅順的家人納入杭州府的保護之下。羅順也終放下心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齊逾明。

元寶派人通知齊逾明安然出事之時,齊逾明其實早有準備。

但羅順早已被齊逾明放了出來,羅順一家這些日也安然無恙。羅順老母怎就突然跑到鬥南碼頭要人呢?!

“羅順確實失蹤已有些日了,連帶著舵主曾指派給他的三人,失蹤更是早在羅順之前。”那工人原原本本地將羅順老母血書上所寫告知萬峰。萬峰眉頭緊擰,他隻知羅順辦事不利,卻從未深究羅順為何把事辦砸了。

而妙仙樓近些日的種種變故,顯然與被齊逾明嚴加看守的安然無關,而萬峰唯一知曉的關鍵人物便是東方陵。他跟此事脫不了幹係,萬峰隱隱感到,他便是這場籌謀已久的誣陷背後真正的操縱者。

萬峰想至此嘴角竟露出一絲笑來,看不出絲毫怒意,甚至帶了些胸有成竹的意味來,朝那工人道:“我們讓人給誆了。”工人怔怔點點頭,被萬峰的神情弄得滿頭霧水。萬峰站起身,徑自朝門外走。

工人阻攔道:“舵主,現在外麵亂的緊,還是暫且避避。”萬峰擺擺手,頗不以為意道:“無妨,東方陵財力再怎麼雄厚也隻不過是個商人,在杭州,我就從來沒聽說過區區一個商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萬峰顯然心裏有譜,外麵雖然人多勢眾,卻都是些平頭百姓,萬峰在杭州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羅順失蹤一事確與他無關,隻要把此事當中說清,再將羅順老母妥善安頓好了,這場鬧劇便會不了了之。

可東方陵費盡心思安排這出戲的目的是什麼?!

萬峰想到此,人已邁出門去,天色盡暗,碼頭裏點起幾盞明燈,外麵堪堪有一絲光亮。圍觀之人散去些許,吵雜之聲稍歇,羅順老母的哭號顯得愈發單薄而蒼涼。

忽地一聲爆響,羅順老母的哭號在這聲巨響之後更加吵雜的聲浪掩蓋下已再也聞不到。兵刃之光在黑暗之中反射出點點熒芒,碼頭高大結實的柵欄門被撞倒。就算一切都在黑暗之中,萬峰也停不得腳步,向他湧來的是一片黑壓壓的人叢。

萬峰迅速折身,兩三步飛掠出兩丈餘,鑽進屋子提了兵刃出來。萬峰手持兩張板斧,再出門之時,周身如墜冰窖。

殺意,精純的殺意灌噬全身。

真正的高手才能散發出這等令人膽戰心寒的殺意,眼前閃過一陣強光,萬峰微微眯起眼皮。這股殺意毫無預兆的,突如其來的夾著一柄白的耀目的刀刃直襲萬峰咽喉。\\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u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