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夜,凍心蝕骨,肆虐的寒風吞噬世間萬物。
郊外的墓園,靜默在漆黑的夜色裏,隻能聽得到遠遠近近的長風怒吼。
灰白頭發的看門人駝著背彎著腰走過來開門,在他背後跟著一條灰白色的小臘腸。
跑車的大燈把門口照的雪亮,年老的看門人抬手擋在眼前,他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立在柵欄門前,那個身影背光靜靜的立在冷風中,似乎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看門人縮了縮脖子,還是顫巍巍的伸手打開了掛在鐵索上冰的刺骨的大鎖,鐵鏈與柵欄門摩擦的聲音,悶鈍,刺耳。
鐵柵欄門沒有了鐵索的束縛,勁風咆哮而至,轟然向兩邊打開。
看門人費力的抬起頭,看著一步一步走進來的年輕人。看守墓園這麼多年,他見過無數張臉,哭喪著臉隱忍不發的,淚眼婆娑痛哭哀嚎的,虛情假意逢場作戲的,冷嘲熱諷破口大罵的,等等。
唯獨沒有見過這樣靜如止水卻又洪水滔天的。
那天晚上,那個漆黑的身影在一座墓碑前立了很久,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等到天明的時候,看門人走過去看了看,發現是座半年前立的新碑,照片上麵是張年輕俊雅的臉,名字叫——嚴達。
白銀歡天喜地的回到家,發現左澤木已經派人把公寓打掃的窗明幾淨,一塵不染。原本還擔心時間太緊張來不及把家裏收拾的達到殷黎川的要求,這下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拉開冰箱準備清理一下,殷黎川的嘴巴挑的很,又因為身體原因很多東西都忌口。這一打開不要緊,白銀目瞪口呆的看著塞了滿滿一冰箱的新鮮食材。
就連殷黎川喜歡喝的酸奶都整整齊齊的擺了一層架子,伸手拿出一盒瞧了瞧,生產日期也是最近的。
雖然左澤木做的這些讓白銀的確很感動,但是他跟殷黎川之間的事,白銀還是不太希望別人來插手。他的殷黎川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一丁點兒都不想讓別人知道。
雪碧圍著白銀亂轉,像是也感應到殷黎川要來的消息,高興的跑進殷黎川住過的客房,興奮的轉了幾個圈圈才又跑出來。叼起自己睡覺的墊子又跑了進去,把墊子放在床邊,舒舒服服的臥在上麵。
見色忘義!重色輕友!胳膊肘往外拐!休想跟我爭寵!
一邊在心裏腹誹著雪碧,自已又一麵高興著。
以往的除夕,白銀都是在飯店裏度過的,看著圍在桌上吃年夜飯的一家一家的人。白銀立在一旁冷眼看著,不是自己的,即使在熱鬧他都感受不到一絲一毫。
但是今年不一樣,殷黎川要來了,心裏激動的開始期待他跟殷黎川的年夜飯。
立在衣帽間裏,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明明哪一套別人都豎起大拇指說帥炸天。白銀還是覺得不滿意,他就想給殷黎川看到不一樣的,別人不曾看到過的,隻屬於殷黎川的。
眼看除夕馬上就到,正是年下拜會走動最頻繁的時候。然而整個下午,AKO都待在自己的別墅裏,哪裏都沒去。一早就得到白銀出院的消息,AKO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十分在意。
將近傍晚,大宅那邊打電話催了好幾次,AKO就坐在大旋轉樓梯下的沙發裏,一雙眼睛有意無意的望著門口的方向。
王炎站在窗邊接完電話之後,急忙走過來,對AKO說道,“我們的人說周宇晨的飛機已經到了,但是殷黎川沒有來。”
聽到這些,AKO倒是有些吃驚,即便是知道何浩洋有生命危險,那個人也打算置之不理袖手旁觀嗎?有意思……
AKO剝了瓣橘子放進嘴裏,“兩邊都盯緊了,一有消息立即通知葉霽。”
王炎聽完點了點頭,腳下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有些遲疑的開口說,“白銀那邊……要不要多派些人手過去……”
“不用,”AKO拒絕的斬釘截鐵,王炎聽完直接愣住了,AKO已經站起身來,眼底氤氳著一層說不出的溫柔,“白銀那裏,我親自去。”
“大……大宅那邊……”王炎話還沒有說完,AKO已經披上羊絨大衣拎著車鑰匙走出門去了,王炎板著一張苦瓜臉,仿佛已經看到父親那張氣到變形的臉。
某高級公寓樓內,白某人把雪碧送去熟識的寵物店做美容,自己則站在臥室裏,正忙著給殷黎川騰衣櫃,那個人的行李箱有多重他深有體會,也不知道這次來殷黎川能住多久。
抱著摘下來的衣服往客房走的時候,門鈴忽然響起來了。白銀隻得快走幾步把衣服放在客房的床上,急急忙忙走過來開門。
以為來的人無非是左澤木、雷若均這倆煩人的小鬼,看到電子屏幕上陸大少陸明軒那張麵癱臉的時候,白銀已經本能的感到一股冷意,伸手按了指紋解鎖。
白某人客氣的把路大少爺請進門,正管家笑容可掬的跟在陸大少身後,進門的時候禮貌的朝白銀鞠了一躬,“白銀少爺,冒昧來訪,打擾了。”說著,把帶來的禮物雙手遞給白銀。
陸大少在客廳裏的大沙發裏坐下,目光落在沙發旁邊的花架上,上麵擺滿了綠油油的植物,看起來很討喜。
白銀早就從楊帆那裏聽到過,這位陸大少爺的舌頭挑剔的很,幾乎不碰外麵的茶水餐食,也就沒打算招呼這位大少爺喝水喝茶。
誰知陸大少突然轉向白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白銀,似乎有些委屈的說,“大年下的,白銀連口水都舍不得給我喝嗎?”
白銀的臉上掩飾不住的詫異,訕訕的笑了笑,“不是怕陸大少喝不習慣嗎?”
陸大少身子在黑色真皮沙發裏舒服的靠坐著,享受般的說了一聲,“你這的水連殷黎川殷大少爺都喝得,我可比他容易滿足多了。”
白了陸明軒一眼,白銀也是頭一次知道傳說中的陸麵癱陸大少是個很好滿足的人。
水杯放在陸明軒麵前,陸明軒當真端起來喝了一口,但是水杯放下的時候,陸明軒卻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白銀,一見鍾情並不等於愛情,你覺得你跟殷黎川之間能經受的起什麼考驗?”
白銀本能的對這個問題很反感很抵觸,臉色立即冷了下來。他和殷黎川之間的事情不需要別人知道,也不需要別人來指手畫腳!
更是因為深埋在白銀內心深處的不安,他真的不確定殷黎川的心裏是不是還愛著何浩洋,這是他不想問也不敢問出口的問題。
“你不敢說?”陸明軒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白銀,那雙眼睛裏不是咄咄逼人,反而彌漫起濃重的悲傷。
白銀拒絕回答陸明軒的問題,臉上已經露出逐客的神色。
陸明軒也站起身來,漂亮的西裝包裹在這個人身上,像一件華麗昂貴的裝飾品,陸明軒的臉上恢複了往日麵無表情的樣子,“打擾了。”說完,也不等白銀回應,徑直朝門口走去。
陸明軒走後,白銀說不出的糟心,他真的不明白陸明軒大老遠跑到他這裏來就是為了惡心人的嗎?
把陸明軒用過的水杯直接丟進垃圾桶裏,陸明軒的那句話卻始終縈繞在耳邊,你跟殷黎川之間能經受的起什麼考驗?
“操!”白銀一腳踢在洗手間的木門上,門“嘭”的一聲狠狠關上,震得外麵牆壁上的相框差點兒掉下來。
白銀忽然很想問殷黎川一個很腦癡的問題:如果我和何浩洋同時掉進水裏,你會救誰?
聽到電話那頭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時,白銀的心裏像是被洶湧的巨浪一浪打翻在地,殷黎川的電話竟然關機了,神經質似的反複撥了幾次都是關機的狀態。
白銀一下子慌了神兒,伸手按住心髒的位置,努力的調整著呼吸。白銀不要慌,你千萬不能慌。殷黎川一定沒事的,一定是手機沒電了才會關機的,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的時候,白銀猛地抬起頭,心裏想著是不是殷黎川提前來了,腳下磕磕絆絆的跑到門邊。
電子屏幕上AKO一張帥臉穿著羊絨大衣立在門口,白銀垂著頭打開門,聲音裏說不出來的失望,“你怎麼來了?”
聽到這句話,AKO臉上的神色明顯的很不悅,徑直走進門來,嘲諷似的說了一句,“讓你失望了,不過……”AKO一邊換著拖鞋,一邊慢悠悠的說,“北方出事了,他,恐怕也來不了了。”
“嗬,你們這些大少爺是不是都閑著沒事做,專門跑來惡心人?”白銀依舊垂著頭,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擋住眼睛,整張臉上說不出的冰冷。
一隻手放在白銀頭上揉了揉,AKO的語氣柔和下來,“傻瓜,我在這,你就能隨時知道他的消息了。”
此時的周大宅裏,裏裏外外戒備森嚴。
二夫人頭發蓬亂的坐在滿是腥臭味的審訊室裏,身上仍舊穿著那件在世貿大廈逛街時的穿的白色長裙,隻是這件白色長裙已經血跡斑斑,不時有鮮血從皮開肉綻的傷口裏湧出來。
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從頭頂上潑下去,二夫人嘴裏吐出一口血水,咳嗽著轉醒,一雙明亮的眼睛瞪著高高在上的周長青,忽然大笑起來,“周長青啊周長青,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以為萬澤明費盡心機的把季文婷弄到南方去是為了什麼?你要是敢殺我,他就敢殺了你的寶貝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