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的病房裏,殷黎川吃力的靠坐著,在他麵前坐著一個黑漆漆的身影。一頭如墨的長發隨意的梳在腦後,深色的西裝在遮光的窗簾下孤獨沉默,兩條大長腿交疊著倒是也有一番優雅。骨節分明的手指端著潔白的耀眼的咖啡杯,濃苦的香氣在沉寂的房間裏彌漫。
“你知道嗎,其實白發也挺襯你的,你膚色本來就白,再配上這一頭白發更容易讓人想入非非。”黑漆漆的人慢悠悠的喝著苦澀的咖啡,說話的口氣輕慢隨意,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樣。
殷黎川狹長漂亮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一雙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來人不慌不忙的喝完咖啡,像是知道殷黎川的心情跟這房間的光線一樣不太美麗,仍舊慢慢的開口說,“菲姐是個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你大概不曉得整個人娛樂圈沒有人不賣菲姐一個麵子,不止是因為菲姐自己贏下的數不清的成就,更是因為她背後站著的那個人。”
見殷黎川沒有說話,黑漆漆的人影尷尬的笑了笑,繼續說,“大少,您可千萬別以為我說的背後的人是其他人都知道的那些人,像殷家、金爺還有鼎天娛樂的高層都隻不過是小角色,金涼山事件裏凡是有牽扯的明星無一例外不是息影就是雪藏,隻有菲姐一個人安然無恙。金涼山是什麼地方,說白了就是個大人物的藏金窩,這個地方存在了一百年平安無事,偏偏那一年就出了事,出事之後天下就日月輪換。你還覺得你的母親背後站著一個簡單的人物嗎?”
“照你這麼說,我母親是得罪了這個不得了的大人物?”殷黎川的聲音在荒寂的空間裏顯得格外動聽。
黑漆漆的人隱沒在黑暗中,看著殷黎川那張足以讓人神魂顛倒的臉,深呼了一口氣,才讓自己保持冷靜,這個人生起氣來他恐怕要自己舉槍自盡了。
“大少怎麼現在糊塗起來了,這就是一個局啊。一張提前設計好的彌天大網,從二十年前就開始籌劃的一場生死遊戲。菲姐隻是其中的一枚棋子,不,應該說所有的人都已經在這個遊戲裏了,隻能遵從那個人定下的遊戲規則。你想,區區一個馬來西亞的地下賭場如何能在一夜之間敗了菲姐的億萬家產還被追債八千萬,那菲姐豈不是倒了血黴。”
“那件東西真的那麼重要嗎?”殷黎川的問話向來簡單,他從來不多說話,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受那位沉默寡言的“父親”影響,不過倒是震懾眼前人很管用,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也很熱衷猜他的心思。
果然黑漆漆的人笑了笑,雙手抱著敲在另一條腿的膝蓋,“這就是秘密的魅力所在,所有人都知道菲姐身上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可沒有人知道是什麼,菲姐既然敢拿出來威脅南方拿錢,就越會引起人們的興趣。要知道,這個世上最不缺探求真相的人。所以你將會看到有人花盡心思想要揭開真相,有人卻想要奮力的掩蓋事實真相,而這一切的目的隻是為了保護你,在那個秘密解開之前,誰都不敢動你。”
殷黎川沉默著沒有說話,黑如鬼魅的人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單膝跪在殷黎川的床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上殷黎川露在外麵的手,如墨的長發散落在背後,輕輕的一個吻落在殷黎川的手背上,“殷黎川啊,我驕傲的王,隻要你一聲令下,我願意身先士卒為你開疆拓土。”
手冷漠的從骨節分明的手指裏抽離,殷黎川的聲音冷清的傳過來,“忘了吧,我對這些沒有興趣了。”
黑漆漆的人影伏在殷黎川的床邊癡癡的笑出聲,“我說過,這是一個二十年前就開始策劃的局,身在遊戲中的人誰都沒有辦法逃離。我知道這一場病來的很不是時候,如果殷黎川繼續軟弱,那就隻能眼睜睜的失去,嚴達隻是一個開始。”
殷黎川的眼睛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人的影子,“我隻不過是個苟且偷生的廢人罷了。”
黑漆漆的人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把床上的人壓迫在可怕的陰影裏,“也對,殷黎川向來不為任何人活,隻為那一個人生,為那一個人死。從前我也以為,殷黎川死了對誰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可是今天我改變主意了,我倒是希望你好好活著,讓無動於衷的殷黎川好好看看你身邊的人是如何一個一個悲慘的死去。要是哪一天殷黎川想通了盡管來找我,如果我還活著的話。”
漆黑的人影在說完這段話之後再也沒有多言,轉身瀟灑的離開了這間昏暗壓抑的病房。
不知過了多久,亨利醫生推門進來,看著坐在病床上的人,蒼白消瘦的臉沉寂在昏暗的充滿死亡氣息的病房裏,心口不知怎麼忽然覺得很痛。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俯身對病床上的人輕輕喚了一聲,“小狐狸,該打針了。”
殷黎川慢慢的轉過頭看著亨利醫生,“把他交給李傑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對嗎?”
亨利醫生眼眶一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就像一顆毒瘤一樣深深的紮根在殷黎川的心裏,不斷的吸取著殷黎川的骨血,仿佛隻有吸幹殷黎川最後一滴血才肯善罷甘休。
“忘了他吧。”亨利醫生機械的重複著崔禮教給他說的話,“你已經為他死過一次了,這樣還不夠嗎?”
殷黎川終是歎了口氣,“人總是可恥而不自知,我要是真的那麼愛他,他又怎麼會愛上別人。我要是真的不曾虧欠過他,又怎麼會一想到他就痛到沒有辦法呼吸。我真的不想爭了,爭得了一切又有什麼用,沒有羈絆的殷黎川隻會變成一個個唾棄的殺人惡魔,沒有憐憫,沒有信仰,失去自我,再也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我。”
“不要再多想了,過些日子我們就可以去瑞士了,離開所有恩怨爭端。到那個時候,殷黎川隻為自己活著,隻為自己開心的活著。”亨利醫生一邊說著,一邊把針劑推進殷黎川的手臂裏。殷黎川痛的咬著牙,身體都跟著顫抖著。之後藥效很快發生作用,亨利醫生把殷黎川的病床放平,床上的人安靜的睡著了。
亨利醫生走出病房,回頭對守在門口的秦忠說,“立即著手安排去瑞士的事,不能再等了。”秦忠一聽張口就要反駁,亨利醫生卻一反常態的冷冰冰的橫掃了秦忠一眼,“我說能飛就能飛,立即去辦,小狐狸要是死在半路上,我給他陪葬!”
秦忠再也沒有吭聲,轉身大步走遠了。亨利醫生卻伸手扶住鑲嵌在牆上的扶手,他沒想到事態居然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一切來的都太快了,當殷黎川看到那枚明晃晃的龍紋徽章時,那雙眼睛裏露出死灰一般的沉寂。他見過那個眼神,當知道何浩洋已經離開的時候,隻有十七歲的驕傲少年第一次露出那樣的神色。當時,亨利醫生就知道那個叫做何浩洋的人必定毀殷黎川的一生,這個人重情重義又傻的天真專一,執著到敢說出隻為那一個人活的傻話,然而得到了他全部的真心的人怎麼忍心把他丟棄。
亨利醫生不止一次想要何浩洋死,崔禮都製止了他。崔禮說,你如果殺了何浩洋,殷黎川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然後再殺了自己。一段愛不得恨不得的愛情,隻因為落在了想要守護的人身上,所有人都心疼著殷黎川的遭遇,心疼著殷黎川的深情,卻沒有人可以伸手撫平落在殷黎川心裏的傷痛。就像殷黎川自己說的那樣,心沒有羈絆的時候,人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心智會跟著失控發瘋,那樣子的殷黎川就再也不是殷黎川了。
深夜,一通來自柏林的電話打進高家二爺的深宅裏,高崢嶸接到電話之後,神色的複雜的看了太太陳玲一眼,之後對著電話說了句“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之後轉身急匆匆的走進書房。郵箱裏一封加密的郵件傳了過來,高崢嶸抬手捏了捏眉心,還是移動著鼠標把郵件打開。裏麵是一張照片,那個笑的一臉青澀的少女正是年輕時候的語芳菲,而站在她旁邊的年輕男子形容模糊,再加上是陳年的老照片,根本不能辨認那個人究竟是誰。
下麵有幾個字清晰可見:這隻是一個警告,八千萬盡快湊齊,否則後果自負。
高崢嶸深呼了一口氣,他知道恐怕所有人的郵箱裏都收到了這麼一封神秘的郵件,也知道這個警告來的真是時候。季大千金前腳剛剛宣布要拍賣一件傳家寶,起拍價八千萬。這邊就有郵件發過來要挾盡快籌錢。南方本就人心難測,表麵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早已暗潮洶湧。究竟鹿死誰手,還未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