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說,你們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種,就是對這棵桑樹說,你要拔起根來栽在海裏,他們必聽從你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刷器都有點清理不過來了,路上堵車越來越嚴重,紅色的尾燈在水光中連成一片。聽到前麵橋下積水過高禁止通行之後,左澤木隻得調頭回來,找了一間餐廳避雨。
白銀的情緒從一上車就不高,左澤木當然知道為什麼。
“這間餐廳裝修的不錯,”左澤木沒話找話說著,可是他的學長並沒有搭話,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手機。已經下午兩點半了,MSN上還是沒有亨利醫生的任何消息。
等待是最消磨人心的,不知道遠在七個時區之外的人的任何消息,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已經睜開了眼睛。
白銀問過張醫生,如果一個重傷的病人一個半月沒有蘇醒跡象,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張醫生說她雖然不是外科醫生,但是這種情況,醒過來的幾率很渺茫。如果顱內的淤血嚴重壓迫到了神經,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二樓的雅座上,滿頭銀發的老人笑眯眯的對坐著看書的陸大少爺說,“哦呀,哦呀,少爺的同學也來避雨呀。”
正先生的記憶力總是很驚人,隻要是他見過一次麵的人,再次見麵的時候就能很準確的叫出那個人的名字。
陸明軒隔著欄杆朝下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白銀身上,這並不是路大少爺對白銀有多另眼相看,隻是滿大廳裏隻有白銀這麼個相對熟悉的身影而已。
“柏林有消息嗎?”陸明軒回頭問正先生。
正先生慢慢的說,“早晨檢測結果出來了,身體狀況良好,但是腦部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醫院方麵說,這種情況,醒過來的幾率隻有1%。”
陸明軒合上書,“也就是說醒不過來了。”
“恐怕是這樣的,少爺。”
半晌,陸明軒才慢慢回過神來,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瑞士那邊提早安排。”
崔禮一下飛機直奔柏林醫院,秦忠在門口迎接崔禮。錢秘書看著秦忠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一股不祥的預感直撲心頭,抬頭看向總裁的時候,總裁的眉頭已經皺成了疙瘩。
“哈尼,”亨利醫生見到崔禮,走過來把頭深深的埋在崔禮的頸窩。
“亨利,”崔禮緊緊抱住亨利顫抖的身體,“寶貝兒,別哭。”
亨利的手指幾乎要把崔禮的西裝外套抓破了,“我們去瑞士好不好,馬上就走,那裏有最好的皇家醫生,他們一定能救活小狐狸。”
托馬斯小姐低頭立在一旁,今天早上病人的各項檢測結果出來了,醫院的建議是放棄治療,即便繼續使用儀器維持病人的生命,也隻是每天幾萬歐元的燒錢而已。
“如果您簽字同意的話,我們將會撤去病人的氧氣罩。”院長先生很遺憾的說。
“我需要征求父親的意見。”崔禮這麼對院長說。
“當然,崔先生,我很遺憾。”院長把崔禮送到門口。
崔禮對院長道完謝,轉身走出來,步子卻越來越沉重。轉身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仿佛支撐他走到現在的一切轟然倒塌了。
季文婷踩著高跟鞋急匆匆的走進醫院走廊,9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已經讓這個極瘦的身體疲憊不堪。周宇晨高大的身影跟在季文婷身後,他的一雙眼睛裏布滿血絲。
快要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季文婷和周宇晨同時停下了腳步。
殷黎川的病房前圍著一群人,那個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懷裏抱著一個兩三歲小女孩兒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殷黎川的小媽——安明惠。
季文婷覺得自己的腿都軟了,沒想到殷家豪親自來了。身後的周宇晨一把扶住季文婷,他咬緊牙關,萬不得已隻能得罪這位殷叔叔了。久久在人群裏看到季文婷也快步走過來,她們已經說不出安慰彼此的話,隻能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雖然殷家豪已經與殷黎川斷絕父子關係,但是在法律上,殷家豪仍然是殷黎川的法定監護人。”錢秘書對崔禮說,“所以,他的簽字是有效的。”
亨利醫生一雙拳頭攥得關節都發白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秦忠,“這是怎麼回事!殷家豪怎麼會知道小狐狸在這裏!”
崔禮把亨利拖進自己懷裏,朝秦忠使了個眼色,秦忠轉身離開了。
病房裏,四十八歲的殷家豪坐在殷黎川的病床前,這個爭了一輩子的人,強勢了一輩子的人,如今看上去不再像之前那樣意氣風發。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法化解的悲痛,五年裏接連失去兩個兒子,這顆心就算是鐵打的也要被消融了。
殷家豪伸手握住殷黎川露在外麵的手,這隻手還是溫熱的,像是他隻是安靜的睡著了,明天早晨就會醒來。
殷家豪不喜歡殷黎川因為他長得太像他的母親,精致的就像殿堂裏盛開的潔白花朵,然而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用來毀滅的。
越醜惡的靈魂越要用最美的外表包裹,就像最苦的藥表麵才會有最甜的糖衣。
“是你自己也不想醒過來吧,命運對你來說太殘酷,誰讓你有那樣一個不堪的母親,她的眼裏隻有錢和享樂,為了錢她可以出賣所有,包括你的親生父親,也包括你。還有你喜歡的那個小子,這本來就是有悖倫理的事情,就連天都要懲罰你,讓他離開你。”
殷家豪看著安靜的躺在床上的人,無論說什麼刺激他的話,他都不會再想從前那樣揮著拳頭露出凶狠的獠牙。
“你要是從前也像現在這樣乖一點,我可能會多心疼你一點。”殷家豪從椅子上站起來,“就此別過吧,來生投奔一個好人家,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殷家豪自己說著自己的眼圈也跟著紅了,之後深呼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來。
圍在門口的人立即禁聲,給殷家豪讓出一片空地。殷家豪的目光一一掃過麵前人的臉,他們都望著他,各種情緒和擔憂通過眼神默默的傳遞著。殷家豪的視線最後落在安明惠身上,聲音嘶啞的說,“去跟熙熙道個別吧。”
“不!你不能這麼做!”季文婷喊出聲來,讓身後的周宇晨死死的抱住了。
“所有人都盡力了,是他自己不想醒過來,這個自私又冷酷的家夥,隻是受到了一點小小的挫折,他就狠心的拋棄家人、朋友,他沒有忠誠,沒有信仰,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殷家豪義正言辭的對著所有人說,他的一雙眼睛裏寫滿了無聲的悲痛。
安明惠抱著嚇哭的女兒第一個走進殷黎川的病房告別,病房外的走廊裏鴉雀無聲,沒有人再多說什麼,整條走廊裏彌漫著無言的悲傷。
手機在淩晨四點的時候忽然響起,上麵閃爍著久久的名字。睜眼坐在床上的人立即接起來,“喂,久久?”
久久在電話那頭吸了吸鼻子,“銀,來跟他道個別吧。”
道別?手機差點脫手。
“醫生說他再也醒不過來了,”久久推開病房的門,她是最後一個走進病房的人,等她離開的時候,就會有人進來關掉殷黎川的呼吸機。
白銀氣的渾身發抖,指甲都要摳進肉裏,“久久,把電話拿給他聽。”
“好。”久久把手機放在殷黎川的耳邊,“川兒,這是白銀,他來跟你道別了。”
卻沒想到電話裏傳來一聲咆哮,“殷黎川,你這個懦夫!”
“你想用死來懲罰誰?!你以為你死了,何浩洋就會回心轉意???就會後悔離開你嗎?!你這個大傻\\\/逼!大白癡!大智障!操!隻有活著才能把何浩洋搶回來!你他\\\/娘\\\/的要是死了,就真TM什麼都沒有了!李傑就TMD贏定你了!”
病房外,殷家豪拿著簽字板的手有些發抖,周宇晨死死的盯著殷家豪拿著鋼筆的手,全身的肌肉蓄勢待發。
忽然,走廊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輪椅摩擦地麵的聲響。
拐杖重重的敲擊地麵,一個威嚴震怒的聲音響起,“誰敢動我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