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格外沉灩。
雲獸香爐之內的檀煙似乎也不如往常輕靈,積蓄在饕餮銘紋之上,彌久不散。
殷建元遙望格窗,來自牧野灘塗上空的殺氣宛如一團鉛雲,震懾人心之餘,戰局也愈發撲朔迷離。
“再探!”
“再探!”
“再探!”
一隊隊輕騎斥候穿過侍立再側的部將,同樣戰戰兢兢的不敢高聲喧嘩,隻是一次接一次傳回無效信息。
其實這也不怪輕騎斥候無能,自從殷建承所率領的獅鷲軍團在永泰城覆滅之後,平沐關所部的情報機構收集能力大打折扣。
再加之辰天又在斜月穀開掘暗堡,活動範圍大幅縮減,輕騎斥候越來越難以摸清其中動向。
倒是從北域塢堡而來的知事堂,很有察敵之能,但是戰場上的情報收集靠得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覺,而是抵近偵查,時時刻刻反饋風吹草動。
不僅是知事堂在戰爭之中發揮不出多少作用,甚至以無孔不入的鬼燈組織,也在辰天命令之下,悉數撤回永泰城。
他同樣培養時字營的騎兵,用以偵查敵情,隻是平沐關與姑蘇城高牆廣築,也沒發揮太大的作用。
現在九千整編的龍虎騎兵悉數開赴牧野戰場,足足過去五個時辰,卻沒有傳回信息。
殷建元心急如焚,既擔心龍虎騎兵的安危,又擔心全軍覆沒,甚是讓他忐忑。
“啟稟主帥。”
“講!”
“殷飛將軍身懷血族秘法,若是大展其威,必定勇冠三軍斬下辰天的頭顱。”殷籌再三措辭,謹慎道,“如今久久不聞捷報傳來,本部應當以作後謀。”
這話很含蓄。
殷飛先前率領一千龍虎騎兵與永泰水師交戰於自水之畔,慘勝而歸,心裏已經對辰天積有不少怨氣。
後來他又率領臨江城少主王修格慘敗於柯崖關,逼得跳崖逃生,更是心有不忿。
如今動用整編龍虎騎兵營伏擊辰天,不說大獲全勝,那怕隻是堪堪平手,殷飛肯定也會飛騎傳來捷報。
可是到現在都杳無音訊,至少有九成的可能,已經全部藏身於牧野灘塗了。
所以殷籌旁敲側擊,暗示主帥殷建元準備後事,再做部署。
當然這番話也隻有洞察先機的殷籌敢說了,旁人不僅沒有能耐,也不敢在此時出聲撩撥殷建元,唯恐惹得一身血光之災。
但龍虎騎兵營的存亡事關重大,饒是殷建元聽出其中深意,也難以置信,怒吼道:
“以作後謀?”
“以作後謀!”
“這支精銳若是殞滅!還做何後謀!冼淨脖子等著被辰天俯頸以係吧!”
低覺的叱罵響徹屋宇,震得青瓦簌簌落灰,諸多部將見殷籌都挨訓了,愈發不敢吱聲,恨不得躲進帷帳直接消失。
五影長老皺眉。
殷飛的血族秘術正是由他傳授,但告訴他威力驚人的同時,卻沒跟他說一經血祭必無生還的可能,並且釋放上古邪神為禍人間。
盡管殷飛乃是中域殷氏的子弟,算是五影長老的血親後輩,但五影長老仍不在乎殷飛的生死。
因為五影長老在萬年之間共奪舍五次,親情血脈的觀念早已經寡淡如水,所謂的後輩子孫在他眼底也不過陌生路人而已。
現在他一心隻想借機拖住辰天東進的攻勢,然後擠出滄汐殷氏的人力物力,盡心重建往生還魂大陣,保證長老閣如期奪舍重生。
然而天不遂不人願。
辰天經過整合四座天下而來的無上無量神尊稱號,並非浪得虛名,即便被梵天麟菩姬禁錮靈力,仍舊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戰力。
五影長老念及幽冥修羅不下咫尺境九重天的戰力,心懷恐懼,但終究沒料到辰天居然也可以將其拿下。
八千餘人的血祭,還不足以幽冥修羅碾碎辰天?
那辰天究竟如何才能打敗?
五影長老的修為境界比在場所有人都高,早早感受到牧野上空宛如實質的戰意,濃烈的兵氣更是沸反盈天。
所以他很清楚龍虎騎兵全軍覆沒了,甚至是最為關鍵的幽冥修羅,同樣身死道銷。
但他仍與殷建元一樣,根本不敢置信,非要聽到輕騎斥候傳來確切的戰報,方才落下一顆高懸萬丈的忐忑之心。
漫長的等待極其煎熬。
每每有輕騎斥候進門稟報,眾人的心髒都要劇烈抽動一下,偌大的演武堂隨之陷入一片詭異闃靜。
“報!”
“快說!”
“啟稟主帥,城外江防前線傳來消息,言稱隱匿兩月之久的陰陽雙煞蛇突然露麵,鏖戰牧野!”
“還有呢?”殷建元攥拳疾聲再問。
“永泰城似乎已經建造出靈器大船,大小共計七艘,全部趕往牧野戰場,聲勢浩蕩!”
“似乎?”殷建元拍案而起,“何為似乎!”
斥候嚇得單膝跪地,惶恐解釋:“永泰城的靈器大船與本部不同,不見風帆,也不見大腹船艙,倒是底部吊有一樽金色銅人,逾越十丈。”
眾人大驚。
他們都是出自於世家門閥的子弟,當然聽過望蒼兵人,隻是沒料到永泰城不僅將其從上古神話之中搬出來了,而且還專門改造靈器大船,用以吊運。
據傳,最小的望蒼兵人都有三十萬斤,所需銅鐵原料更是不計其數,成本頗為高昂。
永泰城不僅有財力一口氣澆鑄七樽,而且還有餘力建造七艘靈器大船,全部調往斜月穀前線?
這得需要多少金銀?又需要多少靈石?而這些隻在短短半年之內完成了?
天方夜譚!
然而更讓眾人錯愕的還在後麵,隻見又一名斥候闖進演武堂,麵色慌張,他隻向殷建元耳語幾句,又遞上一份戰報文書。
殷建元頓時癱坐在木椅之上,雙眼呆愣無神,任由戰報文書飄落在地。
此番反應驚得眾人無不麵麵相覷,蜂湧撿起文書爭先恐後的傳閱,但看完之後,眾人與殷建元別無二致,個個啞口無言,杵在原地呆如木雞。
五影長老再也坐不住了,一掌掀翻眾人,奪過文書猛然展開,隻見其上潦草的寫有兩行簡報,字字紮眼。
【伏擊來成,誤入沼澤,先遇傀儡,再逢邪神。】
【戰馬喑於野,長刀碎於地,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