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料,江湖路險,眾人皆是心有所感,一時間沉默無語。
然而遠處卻綻起了陣陣春雷,宛如蟄伏已久的猛獸發出低沉的嘶吼,直衝雲霄。
一聲驚雷起,九州皆有所感。
包拯心裏一沉,見龍書案前官家正自沉吟,躬身奏請道:“吾皇萬歲,展護衛已去了些許時日,並未有所斬獲,是否召其回京再作計議?”
仁宗抬眼,見包拯麵有憂色,應道:“包卿向來善察,此番怎地糊塗起來,展護衛襄陽一行不是已經尋得了那名‘白玉堂’麼?”
包拯心下暗歎,正因這白玉堂的現身而更加憂心展昭安危。
當年初聞白玉堂魂斷衝霄樓,展昭那般痛苦的模樣仍在眼前,實不願見他再揭心中創痛。隻是,世事難測,事與願違。
他待展昭如子侄,兩年來他見展昭因白玉堂一事不得解脫,愈見消沉,又豈能不心疼?
當年展昭因追查工部徐侍郎滅門慘案被人暗傷,本該調養,卻偏偏又逢襄陽有異。白玉堂便瞞了展昭,應了官家差事,隻身一人前往,才有了後來那寫不盡的血淚辛酸。
回想起當年展昭初聞噩耗時的駭人模樣,包拯又是一陣心疼。往事曆曆,皆在眼前。
展昭當時嘔血不止,險些喪命,若不是公孫先生使盡渾身解數,這人恐怕早就隨著白玉堂去了。
包拯還記得這孩子昏迷中不斷叨念的癡語。“玉堂,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等我來……”
雖不能與他感同身受,在場眾人亦是唏噓難過。
尤其是包拯,猶知兩人一路磕磕絆絆,艱辛不易,才換得緣分深厚。知音難覓,知己難求。白玉堂的死,對展昭的打擊可謂錐心蝕骨。
包拯心緒翻湧,卻仍須審慎回話:“啟稟萬歲,這正是微臣擔憂之處,兩年前,襄陽王散出消息說那白玉堂因盜寶不遂而命隕衝霄。為何如此機緣巧合,偏在展護衛趕赴襄陽後再度顯露真身呢?其中迷障重重,臣心甚憂。”
禦書房中香爐氤氳,將仁宗籠罩其中,麵上神情更加看不真切。
沉吟半晌,方開禦口“你懷疑這白玉堂是假的麼?”
包拯心驚,回道:“臣不敢妄加揣測,隻盼吾皇盡早將展護衛召回也好當麵查證。”
風雨晦明,人心叵測,廟堂江湖,奇詭非常。
君臣二人一時無話,包拯心思飄忽,又回到了兩年前。
展昭的身體才好了些,便執意要去陷空島問個究竟。包拯知攔他不住,隻好差人暗中隨行。
陷空島一行,人去島空,黯然銷魂。
襄陽之仇無處報,陷空一行心更傷。
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終,勸不得,替不得。
自此後,展昭身心皆受重創,外表如常,隻是辦起案來愈發拚命,更令人揪心。
包拯看在眼裏疼在心頭。他這是將所有的痛苦生生咽進肚裏自己一個人煎熬。堅韌如斯,終是難過情關……
就這般過了大半年,直至元真等新任護衛調至開封府,展昭這般獨闖險地執意求死的情形才有所好轉。
此番襄陽一行,包拯始終心若懸鼓。隻是,聖命難為。
包拯尚在神思,隻聽仁宗說道:“包卿,朕有些累了,你先回府去罷,此事改日再商量。”
包拯還想請奏,見仁宗閉目不再言語,隻能黯然而去。
仁宗又將密報看了幾遍,低聲喟道:“曹寧,你說朕這次做得對麼……?”
暗閣中,一道身影應聲跪倒,應道:“聖上宅心仁厚,心係黎民蒼生,此乃大道。”
大道之行,道阻且長,隻能說君心難測,廟堂深沉。
包拯步出大殿,向著襄陽方向遙寄思念,隻希望展昭此行能夠勘破心魔,平安而返。
汴梁的天色,陰沉,怕是要落雨了……
未來不知是福是禍,廟堂也罷,江湖也好,都將湮沒在這煙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