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要說話,忽聽得有窸窣之聲。為護展昭周全,白玉堂早便暗暗加了小心,登時吹滅了燈燭,轉身掩至展昭身前。
不多時,隻聽窗下有個老的低語道:“哎呀……來得不巧,這倆人竟已睡下啦。”小的則壓低聲音道:“老爺爺你為甚麼在這兒?”兩人竟然你一言我一語在外麵聊將起來。
白玉堂暗自鬆了口氣,展昭則又是好笑又感無奈,心下想了,便重燃燈燭,開門迎道:“前輩,天錦,進來罷。”隻見牆邊角落處兩條人影緩緩地蹭了過來。
待進了屋,展昭還未說話,曉天星卻大喇喇坐在桌前,望著滿桌的吃食,道:“我就說有古怪,原來是關起門來偷吃。”轉眼看了白玉堂,“好小子,好吃的全被你叼到這兒來了,我今兒個也是元氣折損,亟需進補,竟沒這般好命,不厚道,真是不厚道。”白玉堂麵上一紅,一時也無從應對。
展昭素知曉天星脾氣,情知他有意捉弄,忙道:“前輩來得正好,來嚐一嚐。天錦?”轉頭卻看到那邊廂的兩叔侄正自麵麵相覷,相對無話。清明如他,心裏已然明了幾分,不由歎了口氣。
韓天錦這才緩過神來,應道:“我來看看展叔身上是不是大好了。”言罷,仍直直瞧著白玉堂。
曉天星笑道:“我瞧著這話兒不像真心的,這小鬼在屋外鬼鬼祟祟了半天,險些被我誤做是賊。”韓天錦回敬道:“方才老爺爺才鬼鬼祟祟哪。”
白玉堂坐在展昭身側,見他麵帶笑意,又覺眼前場景平淡溫馨,心頭竟生了無盡暖意。隻聽展昭說道:“我好多了,無須擔心。天錦,過來見過你白叔叔。”
叔侄二人,待到此時,才算正式見麵。韓天錦白日裏打了滿肚子的問號,在一眾長輩叔伯的勒令之下,隻能強自壓抑。待見了白玉堂,這滿腹的疑問與真情,忽地湧上心頭,竟支吾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隻覺眼前之人,離他忽遠又近,好不真實。
反倒是白玉堂,抬手拍了他肩膀,打量了半晌,溫聲道:“好孩子,真出息。聽你展叔說起你的事,果是英雄出少年。”
韓天錦一聽這話,自感鼻頭發酸,也不知怎地,竟騰地站起來,倒地便跪:“白……白叔叔在上,侄子給您磕頭啦。”他心裏認定了這便是他那英雄五叔,竟行起大禮來。
白玉堂忙站起身來:“如此大禮,萬萬使不得。”
曉天星與展昭對視一眼,也是心有所感,誰也沒攔著。
韓天錦起身,悄悄擦了眼角,笑道:“太好啦,我又多了位好叔叔。”
眾人明明皆是笑著,心頭卻都泛起了陣陣酸澀。這失而複得的痛苦,韓天錦卻未曾體會過。
曉天星嬉笑道:“可不是,白日裏以為要失去一位好叔叔,哭得稀裏嘩啦,現下好啦,竟又賺了另一位好叔叔。”韓天錦方才心頭還在難受,這下又鬧了個大紅臉,立時道:“都是老爺爺騙人,這叫甚麼……叫‘為老不尊’。”曉天星一扳臉:“好小子,敢編排老前輩,看我不打你。”韓天錦作勢躲在展白二人身後扮鬼臉。
白玉堂久未享受親情和睦,轉頭見展昭滿眼笑痕,恍惚間,更覺他神情溫柔。
曉天星鬧了半晌,忽地正色道:“對了,險些把正事給忘了。”
叔侄三人見他表情嚴肅,還道真有什麼事兒,皆坐直了身子。
曉天星說著從懷裏摸出個物事,故作正經道:“我是來‘完璧歸趙’的。”
大家轉睛看去,原來是一隻素囊。韓天錦不曉內情,咦道:“這是甚麼?”伸手便要去拿。被曉天星拍了一巴掌:“小孩子,非禮勿動,懂不懂?”韓天錦嘟囔道:“老爺爺才是,胡亂用典的。”
展昭哪成想曉天星所謂的“正事”原來是這件事,臉騰地紅了,也不好直接拿回來。
白玉堂心頭一動,此前便見展昭身懷此物,視若珍寶,早便留了心,這下得了機會,見他垂頭不語並未阻攔,不知怎地,竟伸手拿了過來。
韓天錦不禁伸長脖子隨著看了過去,原來裏麵是十數顆潔白圓潤的小石子兒。衝口來了句:“原來是石頭呀!”
曉天星暗自好笑,仍道:“我還以為甚麼稀奇玩意兒,本欲借來玩玩。沒成想竟是些石頭,無趣無趣。”
韓天錦不知自己的展叔竟還有這等癖好,又見他將頭垂得更低,心裏隻覺好玩好奇。隻道他是怪癖被大家知曉,一時不好意思,那知曉這其中原委,還補刀道:“展叔,放心啦,我會替你保密的。”又被曉天星打了一巴掌:“你這個小石頭腦袋,不懂裝懂瞎攪合。”
白玉堂拈了一顆,在手中細細摩挲,這白雲石磨成的飛蝗石分明與自己平素所用如出一轍。隻是展昭這些,平日裏大概時常摩挲,是以變得更加柔潤了。
他卻忘記了當年正是這些石子,砸壞了對方多少窗欞,攪亂了展昭多少心事。
忽地,那種莫名感覺又上心頭,白玉堂……白玉堂麼?
曉天星拿眼撇了對麵這兩人:一個低頭,一個不語。不禁笑道:“展昭,東西我是完璧歸趙啦,你這也算失而複得罷?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韓天錦摸了摸腦袋,總覺得老爺爺說話怪怪的,不就是幾塊破石頭麼,大不了他去路邊去山裏撿些更好的給展叔就是了,犯得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