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隻覺心頭起伏,人生得此知己,複有何憾?
白衣見他如此,心中亦有所感,曾經的曆劫磨難早已錘煉了他的心誌,但雖失過往,卻未失初心,在展昭麵前仍是真心真性,篤道:“我不過一介凡夫俗子,隻是想來百年亦是電光石火之間,莫不如珍惜當下,又何須執著過往曾經呢?”
昔日過往雖流離在破碎的記憶中模糊得不見原貌,但與展昭這份熟悉的親近之感,卻愈加的熾烈。能與他相逢實屬一段奇緣,若不珍惜,才真是抱憾終身。
“來,喝點水罷?”靈丹早已化入這清水之中,自是能助他調理元氣。
展昭才剛剛醒轉,本來靠在他臂彎之中還不覺如何,此番見他手臂動作滯緩,心裏竟是一痛,忙不迭接過茶盞,道:“你的肩傷不礙事麼?”轉念想到這傷乃是自己所刺,難免心生歉然。
白衣見他麵有憂色,寬慰道:“這點子小傷能耐我何?不必擔心。”
他眼中真情流露,正是當年兩人獨處時白玉堂才會露出的神情。
白衣見展昭神情異樣,不由溫聲探問道:“你怎麼了?”
他靠得極近,咫尺間氣息交聞,竟勾起展昭潛藏心底最莫名的情動。連忙說道:“我無事。隻是昨夜一場惡戰,你冒險破陣恐又損了元氣,隻怕會加重傷勢,白日裏你又為我……白兄?”
見白衣正定定看著自己,忽地一怔,全然未意識到方才自己關切之語分明是情人之間的情意拳拳。
白衣見他對自己這般關心,自是心中暗喜。
展昭哪知他心中所想,待想到昨夜種種危難,隻覺心頭沉重。
徐德手握重兵又與江湖邪派暗中勾結,其背後勢力之龐大深沉,如地下野火,遲早會燃起滔天罪業。
“昨日一戰,你已然顯露真容,龍虎門豈會善罷甘休,日後須加倍小心才是。”
白衣見他對自己之傷不以為意,卻來掛心自己之事,心中雖喜卻也暗自心疼,轉身去取桌上食盒:“此事容後再提。江寧老前輩做了些清淡吃食,我盛些與你罷?”
待到食盒打開,一陣清香撲鼻,勾人食欲。
連日來奔波忙碌,食不知味,忽聞到這熟悉香味,展昭竟真覺得有些餓了。方才要說的話,也便暫時壓住未提。
白衣將食盒中的清粥小菜逐一擺出,笑道:“說來不怕你笑話,我真羨慕你有這樣好的前輩。”
這笑容恰被夕陽暖暉籠罩,眉目間竟似添了幾許柔情。
最尋常不過的對話,再平常不過的場景,竟使得展昭心中湧起一股熱流。隻是現下的白衣卻又哪裏知曉,江寧婆婆與自己的緣分,正是因他而起由他而深。自己此番受傷,眾人難免又要為他擔心分神照顧。一念至此,竟暗暗生了幾分自責。忙自說道:“白兄,我自己來便好,你也莫再忙了。”
還不等白衣扶他,竟自床上掙紮著起身,元氣才複,自是腳步虛浮踉蹌。
白衣見他如此,立時將人扶住,急道:“你這是?”
展昭坐在桌邊,極力壓住翻騰氣息,“你看,我真的不礙事了……”
“你?”
白衣見他如此,一時之間心疼氣惱齊湧胸口。若不是他經曆磨難心性沉穩了不少,依當年脾氣,早已被這倔強貓兒氣得跳腳不已。
有情人之間真情流露,但到此時,縱是有話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白衣心潮起伏,便起身告辭道:“既如此,我也不擾你清淨了。”
見他要走,展昭竟跟著起身,忙道:“白兄……白兄,你也奔忙了一日,吃點東西罷?”
兩人對麵而視,見他眼神誠懇,白衣心神一蕩又暗暗歎了口氣。
展昭見他複又坐了下來,心裏竟是一喜,忙為他盛了一碗清粥:“婆婆的廚藝可是一絕,你嚐一嚐。”
白衣不自覺便端起碗來,清粥潤喉而入,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吃食雖簡單,味道卻醇厚。不禁說道:“江湖飄浪,已許久不曾嚐過這等美味,清爽可口,食之回甘哪。”
當年自己初嚐美食,亦如白衣此時。展昭悠然而往,順口接道:“我也許久沒嚐過婆婆的手藝了,當年還是在陷空島……”
忽地心頭一顫,登時止住了話勢。
當年還是在陷空島,江寧婆婆被他二人鬧得頭疼不已,硬是用捆龍索將他們鎖在一處。每日裏雖有白玉堂與自己搗亂攪合,打鬧一處,卻是頓頓美味佳肴食不重味,令自己胃口大開。
待到離島之時,白玉堂還不忘揶揄:“貓兒,這些時日,幹娘倒是將你喂得不錯啊,可還上得了牆做那禦貓麼?”
展昭回敬道:“托你的福,雖雍容了不少,但捉捉老鼠卻也不成問題。”
白玉堂眉目帶笑,湊近低語道:“你這臭貓好手段,慣會哄我幹娘開心,還誇你是甚麼敦厚君子。依我看啊,你是外表正經,騷在骨裏……”
兩人便是這麼一路打打鬧鬧,相攜相知,再到相伴相離……
當年陷空島這段往事早成了展昭心中最難忘的回憶。
時光流轉緣分癡纏,今時今日故人曆劫重返。
人,失而複得,那情呢,又能否再續?
展昭的心,早已亂了。
“怎地不說了?”白衣見他神情忽喜忽肅,心裏似有所感。
經他一喚,展昭這才忙斂了情緒,掩飾道:“沒甚麼,隻是想到了一些瑣事罷了。”
他又豈能不知,眼前之人有滿腹心事卻寧願將其深藏心底。
“是想到白玉堂麼?”他想為他分憂,與他共擔。
展昭一怔,他看著白衣的眼神,這個人,已然變得沉著冷靜,而眼神卻仍如當年一般真摯。
白衣放下碗筷:“我想聽你講講他們的故事。其實,自相見之初,我便對你們有莫名親近之感。尤其是江寧老前輩,宛如慈母一般。這種感覺,我卻無法言說。”
展昭見他言語真誠,心底一熱,溫聲道:“這便是緣分罷。”
白衣迎向他眼神,見他清眸流波眉目溫柔,心底亦湧起異樣情愫。
“緣分……?”
展昭應道:“人生在世但求一份真心。能與你們結緣,是我此生幸事。但你才也恢複,切莫急在一時。來日方長,我自會慢慢訴與你聽。隻是眼下情勢,我更希望能為白兄分憂,助你一臂之力。”
見展昭對自己如此坦誠,白衣倒是一怔。自己本欲勸他,誰知他卻更關心自己。縱是記憶不再,但兩人曾經攜手並肩一同經曆的風風雨雨,卻早已化作深情銘刻至骨。一時之間,更是情動如火。
白衣眼中的炙熱滾燙,恰如當年熱烈真摯,也在展昭心頭點燃了一團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