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玉碎魂殤

昔人心已夭,獨留空軀,即使有力挽狂瀾的本事,又怎能盼得那人再次闌珊對望?

若說君子矜現在最怕的是誰,自然非君似陌莫屬。當初對於君似陌的恨意報複有多麼地重,他便有多麼地不敢去麵對那個從一而終愛著他的可憐人,特別是知道君似陌為他犧牲了多少的時候,他的心裏,有一種很難言說的難受,也從心裏,很抵觸與君似陌相見。

隻是他並非忘恩負義之人,知道對不起君似陌,但是十多年來的“恨他,報複他”這種思想模式早已根深蒂固,想要徹底地改變,沒有時間的衝刷是完全不可能的。心裏的難以平衡的糾結感以及難以抑製的負罪感一陣陣地折磨著他,讓他感覺整個人都好像垮掉了一樣。今夜,本想著借酒消愁,讓自己暫時忘掉這些殘酷的事實,可偏偏的,上天連這樣一個逃避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是不是,他的報應呢……

君似陌渾身染血的模樣一次次出現在自己眼前,心裏濃濃的愧疚以及後悔之感染紅了他的雙眸。一路上,焦急地走著,偶爾會有幾個不識相的女子借故倒在他身上,皆被他冷冷地推開。

當他來到那間房間,聽到裏麵傳來女人的怒罵聲,便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君似陌穿著一身紅衣,被人壓製著匍匐在冰涼的地上。鮮血已經將紅衣浸透,空氣中流動著濃濃的血腥味。他不知道是在昏迷還是清醒著,閉著的雙眸輕微地顫抖,蒼白的神情,似是害怕,又像是超脫一切的釋然。

女人見到君子矜,立馬慌神地讓人放開君似陌,毫無支撐的人,就這麼直直地摔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響聲,君子矜似乎愣住了,並沒有上前扶住。

“參見王爺……”女人心裏微喜,福身作揖。

君子矜隻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卻始終想不出究竟在哪見過她。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趕緊將君似陌帶走。

他走上前去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君似陌抱進懷裏,感受到懷裏人輕微的顫抖以及咯手的骨感,心裏不由得一怔,雙眸,也看向懷中人蒼白的臉。這是他第二次這樣抱著這個人,第一次,是初見,那時候,君似陌同樣地是顫抖著,可是,臉色沒有這麼白,人,也沒有這麼輕……

懷裏的人,瘦骨嶙峋的樣子,仿佛是一個生命到了盡頭的老人,一不小心,他的呼吸就這麼停住了……

想到這裏,沒有被仇恨掩埋的心有了絲絲的抽痛。君子矜不再做停留,抱緊懷中的人就要離去,可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女人居然擋住了他。

少了仇恨的蠱惑,君子矜這一次很擔心君似陌。他從自己的身上掏出所有的銀票,便不再看那個女人一眼,消失在荒淫的逸仙樓之中。

房中幾個下人互相使了使眼色,最後問道:“小姐,還追不追?”

女人撿起地上有著大數目的銀票,看了他們一眼生氣地說道:“沒看到那人是王爺嗎?你追?你敢追嗎!”

她把君似陌撿回來,本來就是要報當初那一劍之仇的。若非君似陌在她的脖子上留了疤痕,她又怎麼會從逸仙樓花魁的位置上摔下來!

這個女人,就是當初伺候君子矜激怒君似陌的女人。

回到了王府,君子矜立刻讓白鈺從宮中找禦醫以及巫醫來為君似陌治傷。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王府,沒有半個時辰,可是君似陌身上的蠱卻是發作了兩次,一次死蠱,一次生蠱。而他抱著君似陌,隻能身至一旁感受著君似陌壓抑痛苦的顫抖,身上的白衣,也沾上了自那人身上溢出的鮮血。

他不知道蠱毒突然縮短了發作時間的原因是為什麼,可是心裏的不安也越來越強大,從來未有過的恐慌此時占據著他整個身體,連帶著抱著那人的雙臂,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子衿,把他給我吧……”安排好了人,白鈺走向君子矜說道。在火光下,抱著君似陌一動不動的君子矜讓白鈺看了有點心驚。

像是突然間被喊醒過來,君子矜渾身顫了一下,匆匆地說了句“不用,我來就好”便抱著君似陌向內房走去。

將君似陌放下床的那一刻,君子矜那才發現,君似陌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可是,那雙曾經煥發著光彩的紫眸,此刻已經黯然無光,眼底,是一片空洞。

“……陌……兒……”曾經脫口而出假裝的柔語在今日仿佛受到了重重阻隔難以說出,君子矜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喉間,將他本已組織好的語言都掩埋在了心中,怎麼都說不出口,“你……好點了嗎……”

似乎是哪個地方又痛了,君似陌低低呻吟了一聲,這沒有逃過君子矜的耳朵。隻聽得他焦急地問道:“是不是蠱毒又發作了?”

忍受著痛的君似陌根本沒有精力去顧他,待腹間的疼痛減輕了不少,他才幽幽說道:“子衿……如今,你將我身邊一個個人都逼進了絕路,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都……一筆勾銷了,可好?”

一筆勾銷?君子矜苦笑著想,他又何嚐不希望一筆勾銷,可是欠了你的,他該怎麼還……幽深的黑眸看著床上的人,燭火之下,他的容顏更顯蒼白,原本在他麵前強顏歡笑的臉,沒有絲毫的表情,就好像,連絕望,都沒有……

強顏歡笑?君子矜一愣,原來,他心底一直都知道君似陌隻是在假裝不在意,明明已經被傷的體無完膚了卻還要裝作很開心的樣子,背後的傷痛,是會更加難受吧……

可被仇恨迷了心智的他,那個時候,怎麼會考慮到他的心情,隻會變本加厲地,折磨這個人……

心裏被堵的難受,眼睛裏仿佛有什麼東西將要奪眶而出。君子矜慌亂地用衣袖掩住眼睛,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平複心底的脆弱,床上的人,蠱毒又發作了。

不到一個時辰,蠱毒已經發作了三次!而君子矜,根本束手無措。

“太醫呢,太醫還沒到嗎?”他隻能盼著太醫早些來。

“還沒,至少,也要一個時辰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