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酷暑。
清冷柔和的月線自幕布瀉下來,一點一點的覆蓋於國土殷富的蒼瀾王朝上。此時,深夜的街道已不似白日那般繁華。勞累了一整天的樸實人民早已進入甜甜的夢鄉。
然而,相較於城外的百姓的恬然舒適,燈火通明的皇宮卻是人心惶惶。
諾大的金鑾殿內,大臣們已不似之前那般一邊向帝君朝貢述職,一邊貪婪的盯著殿內豪華奢侈的擺設。他們一個個地端站在殿內,心神不寧,皆如驚弓之鳥。在此之前,他們已收到前線消息,手握重兵的南宮將軍——南宮子衿已大敗敵國,現已在回城路上。這本是件皆大歡喜之事,然而還未等他們高興完,南宮子衿叛變的消息便如一擊重錘砸在諸位大臣身上,有的竊喜,有的不安……
總之,各種情緒便在無邊的黑暗中滋生。如今,他們是來請示蒼瀾帝君——君似陌,在軍隊都被派出去的情況下,用什麼來抵抗南宮子衿?
時間一點點流逝,打更人的梆子不知響過多少回,而浴池中精致的男子卻仍置若罔聞,他緊閉著雙眼,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身子隱於溫水之下,片片薄瓣攀附在他纖而有力的玉臂上,仿佛貪戀臂間的溫度,不願滑落。男子緊閉著雙眼,絕豔的容顏溫和不變,舒緩的眉間,似在享受。但,細看之下,那副纖弱的身子卻在微微顫抖,點點動作,幾不可查。
“主子”,跪在屏風外的暗衛終於忍不住打破一室的寂靜,出聲輕喚。
男子緩緩的睜開眼,睥睨天下的紫眸在清冷月下泛出滲人的光芒,氤氳水氣下,卻又淩波誘人。
“墨,他,現在已到何處了?”
墨是暗衛的名稱,他是男子身邊最為信任的暗衛,沒有之一。這次他被派去暗中跟蹤南宮子衿,了解他的一切動向,自然知道男子口中的“他”是誰。
“主子,南宮將軍現已至北嶺,估計再過一個時辰,便會到城。”
“嗯,”男子淡淡應聲,雙眸望向前方,淡淡的憂傷,不知在想什麼。
“主子……”墨看向屏風後模糊的身影,欲言又止。
“說吧。”
“主子,現在大殿聚滿大臣,正等著主子您處理南宮將軍的事。”
男子聞言,輕歎一口氣,“下去吧,讓王公公告訴他們我馬上去。”
不錯,他便是蒼瀾帝君,掌握天下人生死的君似陌。
待墨下去不久之後,君似陌從溫熱的池子中出來,如墨緞般的長發緊緊地貼著他白皙的身子,黑與白的對比,優雅的不顯單調。
君似陌不甚在意,擦幹發絲,悠然的穿上衣裳,向外走去。
漸行漸遠的人兒,燭火搖曳下,他的影子,那麼的孤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禮聲此起彼伏,還未等龍椅上的那人發話,個個都聒噪不堪。
“皇上,臣有事……”
“皇上……”
“……”
君似陌無視他們的慌亂,美麗的紫眸無聲地看著下方亂作一團的大臣,仿佛這隻是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久而未得君王的應語,大臣們的聲音漸小,慢慢地,空曠的金鑾殿年內到處散發著壓抑的氣息。便是光亮如燭,火光亦有弱下去的征兆。
君似陌滿意的看著下方默不作聲的大臣,甚是滿意。
“諸位愛卿,你們,可都相信朕?”
雖是疑問,語氣中更多的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臣等相信。”
“那麼,”君似陌掃過眾人一眼,又繼續道:“王公公,宣旨!”
“是。”久立一旁的王公公得此命令,似鬆了一口氣。接著,慢慢打開手中明黃色的聖旨,借著微弱的燭光,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南宮子衿自為我朝將軍以來,奉公守紀,維朝廷之政綱,鏟他方之蠻夷,今南方已定,我朝勝利,念其治理天下之緯能,特以此詔將皇位禪讓於南宮子衿。欽此!”
聖旨一宣讀完,王公公尖利的嗓音如一擊雷打在大臣們的心上,頓時,勸諫聲不斷。
無視大臣“三思”之類的話,君似陌不耐煩的看著下方的人,“都給朕閉嘴!”
感覺到來自君王的壓迫,大臣個個都麵如死灰,立於一旁,不再言語。
“南宮將軍的才能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相信由他來掌管這江山社稷,定不會比朕差。且若南宮將軍此後能創造國泰民安景象,朕讓位於他,又有何妨。百姓要的,是一位能讓他們生活安康的明君,而非君家人,諸位,可懂?”
君似陌的一番話,讓眾大臣噤若寒蟬,南宮子衿的實力他們知道,年方23的他與他們敬佩的君主一般大,君似陌僅用了3年時間便使得蒼瀾王朝躍居第一,百姓安居樂業,試想,憑南宮子衿的才能又能怎樣大家都清楚,。盡管如此,但若讓他們這麼快接受未知的事,還是有點困難的。
思索再三,傅於最終還是站了出來,說:“陛下,萬一,南宮將軍他有意將我朝置若棄物,當如何?”
君似陌冷笑,“這事,明日新皇登基時傅太傅定會知曉。好了,都下去,該幹嘛就幹嘛,朕累了。”
殿內大臣陸陸續續的走了,君似陌慵懶地靠在龍椅上,對著王公公道:“傳令下去,打開城門,迎接南宮將軍勝戰歸來,違令者,斬!”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少一些殺戮。
王公公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恢複過來,應下,離去。
揉了揉倦怠的雙眸毫不意外的看著一抹紅逐漸走向自己。
宮卻幽嫵媚一笑,不顧君臣之禮,單坐在禦案上,手中玉骨白扇君似陌無暇的下巴,出聲魅惑。
“小陌兒,你說,我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就沒愛上我呢?”看似惱怒的疑問,眼底卻是笑意非常。
然而,君似陌卻沒有像往常那般說著“師兄你太花心了,若是那天被你拋棄了怎麼辦”來調侃宮卻幽,他緩緩地對上宮卻幽勾人心魂的魅眸,而眼神卻不在那雙眸子上,無意識的呢喃:“是嗬,我怎麼就沒愛上師兄你呢……”
再遇上南宮子衿之前,宮卻幽無疑是對君似陌最好的。性格不羈的宮卻幽本立誌雲遊四海,去過世外桃源的生活,但他為了幫助君似陌奪回政權,放棄自己向往的,不惜與束縛他的官場為伍,助君王,鬥群臣,表麵上風輕雲淡,但君似陌卻一直知道,宰相的這個身份,一直捆綁著他,妖媚笑容,隻是他欺騙自己的假象。
看著君似陌垂下去的紫眸,宮卻幽心疼地撫摸著它,緊緊擁住身前的男子,低聲道:“小陌,師兄不曾怪你,你不必自責。”
的確,宮卻幽雖心底怨過這枯燥的官場生活,但若說怪君似陌,他卻是從未怪過他。
這是他自願的。
或許說出來宮卻幽自己都不相信,是啊,怎會有人就因為一個孤單的背影就陷進去呢?可是,這是事實,容不得他不承認。他和君似陌雖說隻是幾年的師兄弟,感情卻是比平常的兄弟要親出許多。他第一次見到君似陌的時候,不可不說是非常驚訝。當時,君似陌雖身為皇子,但明明已經15歲的他卻是比同齡人不知要瘦弱多少倍。而且全身上下布滿鞭痕,也就隻有那張出塵的臉,無傷。在那之後,他和他師父便致力於他身上的傷,盡量將那些傷疤淡化。而君似陌,卻始終一個人,默默地,不說話。
當初,他隻當是一個皇子的傲氣,後來,才知道,他不是不屑跟人說話,而是,不敢。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初君似陌那怯弱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