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看了看眼前沉睡的男子,有些不解的開口:
“你既然已經蘇醒了,為何還在沉睡?”
那聲音無奈的歎了口氣:“我隻是靈識被那力量震醒了,可是身體還未曾蘇醒。所以才用魂識念力,將你帶過來。”
六耳點了點頭,向四周看了看,才道:“那我……能出去了嗎?”
那人:“……”
自己都這樣了,他不該可憐可憐自己嗎?
竟然還想走?
“你要去哪兒?”那聲音有些糾結的開口問道。
六耳垂了垂首,想了一會兒,才道:“我想,我應該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哦?”那聲音顯得有些吃驚,雖然拉錯了人,但是也未曾想過,這人會認識那個驚醒自己的人。
“你見到過那人的樣子嗎?”六耳猶豫著開口。
若是不出他所料,那人該是大聖。
否則,在這佛界之中,能隨意進出,還擁有強大力量的,也隻有主人了。
但是很明顯,不會是主人。
想到如來,六耳又忍不住眸中黯了黯。
主人這個時候,應該是察覺到自己不在了吧,也不知,會不會擔心他。
六耳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擔心?
主人,怎麼可能會擔心自己呢?
一滴晶瑩的水珠緩緩凝結在六耳眼角,六耳有些遲緩的抬手揩去。
其實,若是從一開始,就不抱有什麼希望,那日後,也不會被這強大的失望,傷的傷痕累累吧。
怨不得旁人,隻怨得自己。
“你有心事?”那道溫潤柔和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六耳的回想。
六耳歎了一口氣,輕輕垂下了頭。
他的心事?
他的心事,便是主人吧。
從五百年前相遇的那一瞬間,自己的整個人,便早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六耳有些無奈,自己還真的是失敗,產生了情感,卻又控製不住情感。
“你還好嗎?”見六耳有些難過,那人忍不住開口問道。
六耳抬起頭,卻忽然頓了一下。
本想抬頭看看那人,卻忘記了那人隻是用魂識跟自己說話,就算自己不看他那現在還處在昏迷之中的肉身,也不礙事。
“還好。”六耳輕輕應了一句。
好與不好,都處在一念之間。
“我依稀記得,那人該是與你長得一樣啊。”那道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回到了之前的那個話題。
“可是我將你帶過來,卻發現根本不是你,你身上的氣息不對。”那聲音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許是我沉睡了許久,眼神兒出問題了。”
六耳釋然的笑笑。
看來,那人果真是大聖。
“你能找到他嗎?”那溫潤的聲音響起。
六耳想了想,才開口道:
“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是,他一定會再回來的。”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想他們的對話。
六耳有些無所事事的向四周看了看,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驚了一下。
“你怎麼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六耳的驚異,那聲音重新開口問道。
六耳沒有理會,獨自想著:這大聖既然想要進來這裏,隻能說明,這裏,有風玄的魂魄!
六耳抬起頭,對那聲音道:“你是何人?”
那魂識顯然是驚了一下,沒有想到六耳竟然轉換的這麼快。
頓了一會兒,才道:“他們都叫我大鵬。”
六耳皺了皺眉頭,大鵬?
什麼東西?
“你又是何人?”那聲音見六耳皺眉,顯然是看出了這六耳並不認得自己,便開口問道。
“我叫六耳。”六耳誠實的回答。
“你有六個耳朵?”帶著疑惑的,那聲音又問道。
六耳:“……”
“你叫大鵬,那你是大鵬鳥嗎?”六耳有些氣鼓鼓的問道。不能因為名字這樣就產生這種聯想吧。
“對呀。”那聲音很認真的回答。
六耳:“……”
“你這裏,有沒有出現什麼魂魄?”似乎是覺得那大鵬不是什麼壞人,六耳忍不住開口問道。
大鵬明顯的驚了一下:“魂魄?”
六耳點了點頭,隨後想到,或許他的魂識看不到自己點頭,又開口應了一句。
“沒有。”思索了一會兒之後,那大鵬開口道。
六耳皺了皺眉,怎麼會沒有?
“不過……”大鵬有些猶豫的開口:“我現在魂識不強,無法感知更多的東西,或許是有,但是我沒有察覺。”
六耳點了點頭,這種情況,可能性更大一些。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找到大聖,讓他來喚醒這大鵬鳥的身體。
隻是,該去哪裏找呢?
六耳有些無奈,現在看來,隻能在這裏等著大聖回來了。
如來獨自一個人,坐在蓮花座上,看著某一處,一動不動。
卻又時不時的發出一聲歎息。
如來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
回去之後,便不見了六耳的身影。
他有些擔憂,擔憂六耳的安全。
這個時候,明明身體不好,卻為何還要亂跑?
可是,明明很想去找他,卻不知為何,生生的頓住了。
似乎這麼多年,他都習慣了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而那些迫切想做的事情,卻都被他給阻止了。
為何呢?
如來有些無奈。
從一開始對齊天和金蟬子,似乎也是這樣。
明明不想傷害他們,明明希望他們留下,卻又不知為何,總是做一些傷害他們的事情,也總是用力的,將他們推得遠離自己。
其實細數,自己與那猴子,還是很相似的。
比如齊天喜歡變成尖耳猴腮的毛臉雷公嘴猴子,一次來增加自己的威懾力。而自己,也喜歡變成那個胖胖的老頭兒,來增添一些和藹的成分。
有的時候,如來對齊天,總覺得是一種見到了另外一個活的隨心的自己。
所以,他對齊天很珍惜,卻又很羨慕,甚至……嫉妒。
如來有些頭痛,
他和猴子是如何相識的呢?他有些忘了,也懶得去想,不過他記得,除了金蟬子之外,猴子是他看著第二個順心的東西了。
可是他自己,明明也可以活成那樣的,卻又為何不去那樣生活呢?
最開始的時候,如來是有些摸不清自己的,當時還想,莫不是腦子進水了?
那進的是什麼水?是東海的海水,還是天界瑤池的池水,亦或是,齊天花果山桃花林裏仙境湖裏的湖水呢?
如來摸著自己的腦袋笑了笑,自己真是瘋了,竟會去想這種問題。
齊天若是在的話,肯定會對自己說,進的是哮天犬的口水吧。
可是後來,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如來才明白,人間有句話,叫做覆水難收。
自己便是那覆水。
苦海無涯,回頭亦無岸。
想來,當年猴子剛出來的時候,他還給猴子指了一條明路,去拜他的師弟菩提老祖為師。原本是想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吃癟,沒成想倒是真的讓這猴子習得了一身好本領,撿了個大便宜。
而且,猴子的本領,竟然超過了自己。
也怪他沒有考慮周到,忽略了,那猴子竟然是那仙紋石裏蹦出來的,如此而來,這猴子,必定不是個凡物。
若是當年,自己沒有一時興起,讓那猴子去拜什麼師傅,那這猴子,沒有如今的一身本領,當初也不會去惹那麼多的是非,也不會觸怒天道。也便不會,被壓在五行山下那麼多年了。
這樣說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
如來自嘲的笑了笑,他欣賞齊天,也欣賞金蟬子,所以隱隱的,他就有種自私的,想要將他們圈在自己身邊。
自己還真不是個好人啊。
如來暗自想著,不由得歎了口氣,至今他還清晰的記得,當年師傅混鯤祖師遣走師弟,對自己說,你這一生,求不得知己,求不得死。孤寡一生,孤寂一世。
他當時還很不屑,這普天之下,怎會沒有知己,沒有朋友?
這三界熙熙攘攘,紛紛擾擾,怎麼可能鰥寡孤寂呢?
所以後來如來就去找自己的師弟,想要跟他比試。若他贏,那師弟便永伴他左右,若他輸,但求一死。
他就想著,這樣的話,必定會打破師傅的預言了吧。
奈何接引道人竟然選擇歸隱,改號菩提,再不見自己。
如來有些恍惚,是自己做錯了嗎?他隻是不相信師傅的那個預言罷了,可卻為何,有落得這等田地?
可是,恐怕也就是因為,自己要承受常人無法承受的孤寂,師傅才肯把畢生所學教給自己吧。
隻有孤寂的人,才不會被那些情誼傷了修行。
可憐他座下弟子那麼多,唯有幾個稱心的,一個下了凡去,一個為了女人魂飛魄散,另外一個……竟和自己糾纏。
當真是罪過。
如來想到,他遇到六耳的時候。
當初剛見到這隻小白猴子的時候,一瞬間的恍惚,竟將其當做了齊天。
以至於自己失態的喚出一句之後,那小猴子似乎還被自己嚇到了。
當初的感覺,就是見他軟軟小小的,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可是現在呢。
轉眼之間,五百年都過去了。
當初的一直小猴子,竟然也有五百歲了。
想到這裏,如來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五百年來,六耳就一直唯唯諾諾的跟在自己身後,可是表麵上看來,這六耳是個乖乖的。可背後卻並非如此。
雖不會有太多的過錯,卻也是擁有著猴子的天性,整日裏胡鬧。
還記得當年有一次,他竟然去找那卷簾大將打架,莫名其妙的卷簾大將隻是一個勁兒的躲閃,因著他畢竟不是天庭的人,也無人敢動他。
他竟將那琉璃盞的盞芯琉璃球給伸手一揮,落入了凡間。
後來,那卷簾大將因著失職,差點被處以天雷賜死。
好在自己趕在了點兒上,向那玉帝求情,才免了其死罪。
可那琉璃球卻一直都沒有蹤跡。
不過,除了再見到齊天的時候。
那琉璃球若隱若現的氣息,縱使自己當時有些入魔,卻還是感受得到。
如來有些無奈的撫了撫額。
六耳看似膽小,唯唯諾諾的,可是真實的,還是那種單純可愛的。
如來忍不住喜歡上了六耳的性格。
如來微微凝眉。
這些弟子之中,金蟬子為了齊天下凡成了風玄。
辯機呢,為了一個女子,到了這魂飛魄散的地步。
當真值得呢?
這不由得又讓如來想到了齊天。
若真的有一天,怕是為了風玄,這猴子還真的能將這三界六道全部屠盡。
這一切,就是為了那個所謂的感情嗎?
情,究竟為何物?
真的讓人願意拋了這所有,用永生為抵注,去追隨嗎?
他身邊的人,都一個一個的離開了。
如今,就連六耳都離開了。
似乎,果真是如同混鯤祖師所言。
自己是要,鰥寡一生,孤寂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