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楓既然對盛家的古董上了心，更聽我說了那些珍品的字畫，便暗中派了手下去打探。他也在巡捕房裏安插了自己的眼線，隨時都有人監視盛家，特別是他家的書房，等待機會下手。
我按照孫映梅的叮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晚上，我從她家裏出來，為了避人耳目，我沒有開車，怕目標太大。我們約定了一周以後在張園的“海天勝處”樓見麵。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了，黃包車和馬車一時間沒有找到，我需要自己步行幾條巷子去繁華處去雇車。我正在一個人慢慢走著，忽然聽見靜靜的小巷子裏傳來清晰的皮鞋聲。噠噠的走在這青石板路上，在夜幕中格外刺耳。
我回頭看看，是一個女人，她手裏打著一把洋紙傘，穿著一件墨綠緞子的棉旗袍。腳上穿著一雙尖頭的紅皮鞋。她因為用傘把半個身子都遮擋住了，我看不見她的臉。隻感覺她這種打傘的方式非常怪異，天並沒有下雨，還是夜裏，這樣是很不容易看路的。
我看了一眼那奇怪的女人，沒有在意，繼續往前走。
走過了一條小巷，我發覺那皮鞋聲並沒有遠去，而是在我身後跟著我進了另一條巷子。冬天的夜晚，街上的行人已經非常少了。巷子裏更是一個人也沒有。我身後這噠噠的皮鞋節奏聲忽然讓我的心緊張起來。我回頭，那女人還在我身後遠遠的地方。她那雙紅皮鞋讓我一下子想起了什麼。
那個夜晚，在我房間門口偷聽我和梓楓談話，偷偷窺視我的女人不是就是穿著一雙紅皮鞋嗎？那這個女人……我的心立刻狂跳起來。
我害怕的跑起來，跑出那條小巷，急急的跑到馬路上去雇車，不時往後看。那個打傘的女人竟然也上了馬路，很顯然她也一定是在小跑了，否則她沒這麼快就走出巷子。
她難道在跟蹤我？特務嗎？她是誰？為什麼跟蹤我？還是有人想要害我？我害怕極了。越心急越走不快，我的腳步幾乎是踉踉蹌蹌的了。
忽然，一輛出租馬車從一個巷子出來了，馬車門口掛著鈴鐺，玻璃窗上貼著廣告紙，是一輛出租馬車。我趕緊招手，叫他停下。
馬車在我身邊停下了，那個車夫戴著一頂黑色的氈帽，把眼睛都快遮住了，低著頭。我顧不上打量他的容貌，趕緊上了馬車。
“去艾斯摩爾路，林公館。”我急匆匆說。
車夫沒言語，沉默著。馬車飛快的跑起來，我透過車窗玻璃往後看，那個打傘的女人已經不見了。靜靜的街上沒有一個人。
我幾乎以為是我眼睛花了。
馬車在家門口停下了，我顧不上問價錢，從皮夾子裏抽出幾張大鈔票就扔給了那個車夫，匆匆跑進了大門。
我驚魂未定的跑進樓上臥室，進了衛苒的房間。他已經洗了澡，正在床上躺著看書。小墨告訴我，梓楓剛剛打電話回來，說他晚上在辦公廳值夜班，不回來睡了。
我有些懊惱，這個時候多麼希望有他溫暖的懷抱摟著我啊？可是他又不在家。
衛苒看見我回來，很歡喜，馬上坐起來。
“哥哥，你回來了？”
我沒說話，一下子撲到他的床上，用被子捂住臉。
“你怎麼了？”他吃驚的把我抱著，捧著我的臉。
“我剛才從孫映梅家出來，路上有人跟蹤我，我嚇壞了。”我摟著他脖子說。
“天啊，是什麼人？為什麼跟蹤你呢？”他也緊張起來。
“我不知道。是一個女人。她打著一把傘，把臉遮住了，我看不見她的相貌。”
“那你怎麼知道是跟蹤你？如果是恰巧同路呢？”
“不是，她跟了我兩條巷子，那巷子一個人也沒有，而且她是突然出現的。不知道從哪兒出來的。而且，而且，我發現，她穿了一雙紅皮鞋。”
“紅皮鞋？”衛苒困惑了。
“你怎麼忘了？就是那天夜裏，家裏來了小偷的那個夜裏，那個穿紅皮鞋的女人啊？”
“啊，是她！”衛苒吃驚的捂住嘴巴。
“天啊，如果是小偷，她沒偷到東西跑了，怎麼還敢跟蹤你呢？不會是同一個人吧？這太可怕了。到底想幹什麼呢？我覺得和孫映梅有關係，她老是那麼神神秘秘的。她還老是做一些非常神秘的工作。我真的覺得太危險了。你以後不要再去她家了，也不要再去和她聯係了，好不好？我們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不好嗎？”衛苒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害怕的說。
“嗯。我也是這樣想。自從馮雨陽走了以後，我老是心神不定。老是覺得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心裏非常不安。也許真是孫映梅他們惹出了麻煩。我以後會小心的。”我點點頭。
我們一起鎖好門窗，一起摟著睡覺了。
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寒冷。窗外中天上，掛著一輪月牙，幾點殘星，疏疏落落。遠處碼頭傳來的汽笛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更加悠遠。
“哥哥，你睡著了嗎？”衛苒在我懷裏輕輕動一下。
“沒有，就快睡了。”我說。
“我想，我們都長大了。我從10歲那年遇見你，到現在，我們已經一起生活了15年了。都15年了呢。真快啊。”
“嗯。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永遠也不分開。”我親上他的嘴，和他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
衛苒很滿足，笑了，小舌頭舔舔我在他嘴唇上留下的口水。
“再過幾年，我們就要30歲了。都說三十而立。我們也都要畢業了。以後我想我們也應該有個自己的店鋪，我們自己的錢也很多了。可以開一個花店，或者書店，或者開辦一個藝術學校什麼的。有自己的營生，自己心裏踏實。我們總不能靠林哥一輩子的。”他說。
“嗯。你說的對。我們不靠他生活。我們自己也能生活的很好的。但是，苒兒，梓楓他愛我。他是不會放我走的。現在我們有了好幾個孩子，分開也是舍不得的。這樣大家在一起也是很不錯。總歸沒有女人的麻煩，也沒有那麼多是非。對外，都知道梓楓結婚過，有女兒，對我們倆也沒有什麼影響。都知道我們是他弟弟。這樣的身份掩護非常好。如果隻有我們單獨在一起，將來也許會有很多非議呢。”我說。
“嗯。其實我也沒什麼討厭的。這樣的生活我也已經習慣了。我隻要能一輩子跟著你，我們永遠不分開。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隻要他不把我們分開，我也尊重他。”衛苒摟著我的腰，大眼睛閃閃的，看著我笑。
“好寶寶，你真好。真愛你。一輩子愛你。”我也笑。
“哥哥，我也愛你。很愛很愛。愛一輩子。十輩子也沒問題。”他吐著小舌頭到我嘴裏。
靜靜的夜裏，我們緊緊的摟著，互相親吻著。纏綿悱惻。
日子平靜的過著。我和衛苒的寒假生活也是相依相伴，恩恩愛愛。
那時候的上海，舊習俗的保守富人，平時的娛樂生活就是進混堂、孵茶館、聽大書、唱國劇、吃本幫菜、喝老酒。
洋派的新式人物都是泡電影院、舞場、遛狗、吃大菜、喝咖啡。
我和衛苒自然是後者，住著英國租界的花園洋房，寒假生活每天都是有滋有味。
大力哥在公館裏幫助小財寶的父親買辦，還在花園負責園丁的工作。英子也在廚房幫忙，還有就是照顧孩子們。他們在公館的這些日子，也漸漸習慣了洋派的生活。打算等自己存夠了錢，秋兒也大了，就自己開一個裱畫店，又逍遙又體麵又賺錢。
一天晚上，我們都坐在大客廳裏，梓楓還沒有回來。小墨端來水果盤子，給我們剝橘子，保姆也帶著彎彎和菲兒坐在沙發上玩。秋兒坐在英子的大腿上，看小財寶給他剝熱乎乎的糖炒栗子。我們正在熱烈的討論剛上映的電影和戲劇，商量著一起去看看。
忽然，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小墨跑過去接聽。
“少爺，是司令，他找你聽電話。”小墨衝我說。
我很奇怪，都晚上10點了，他也該回家來了，不說趕緊回來，打什麼電話呢？
“喂？梓楓？怎麼了？”我拿起電話聽筒。
“無雙，我今晚不回去睡了。出了事，我們接到法租界的報案。你那個女同學盛曉鷗家被盜竊了，說丟了珍品的古董，就是你以前和我說的那個元代的玉如意，我先去看看，明天再回家告訴你。”他在電話裏說，聲音急促。
“啊，我的天啊。那你小心啊。”我驚慌的叮囑他。
“嗯。好，你們都早點睡。不要出去。現在是非常時期，外麵那麼亂。你好好的。讓我放心。把門窗都鎖好，好好休息，別害怕，我明天就回去。”他說。
“啊，好，我知道了。你也要早去早回啊。別讓我擔心。”我說。
我掛了電話，心神不定起來。
“哥哥，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衛苒看出我臉色凝重。
“梓楓說晚上不回來了，他有公務，讓我們早點休息。”我沒告訴他們盛曉鷗家被盜竊的案子，怕他們害怕。
“哦。”大家都放了心。氣氛又輕鬆起來。
我們又玩了一會兒，吃完了橘子和栗子，大家都紛紛回房間洗漱睡覺去了。
我和衛苒回了臥室，我趕緊鎖好門窗，看看窗外，小彤他們都安排了士兵站崗，這才放心的把窗簾拉上了。
“哥哥，到底怎麼了？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梓楓剛才打電話說，盛曉鷗家被盜竊了，丟了古董。”我這才悄悄告訴他。
“啊，天啊。”他驚訝了。
“還不知道具體情形，梓楓已經去查看了。明天就知道了。也不知道盛曉鷗怎麼樣，沒有受什麼傷害吧？”我搖頭。
我們都不說話了，趕緊上床，一起摟著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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