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氣漸漸的來了。早晚的露水都很重。黃昏的時候下起雨來。我和馮雨陽安安靜靜待在我的臥室看書,不時望著窗外的綿綿細雨。
我們倆個坐在地毯上,緊緊靠在一起。他的胳膊摟著我的腰。這是我能容忍的限度。他穿了一件淡藍色的高領毛衣,我穿了一件純白的低領毛衣。他不時在看書的間隙,偷偷窺視我的白皙的脖子和精致的鎖骨。終於,他忍不住把臉湊過來,狠狠的聞我脖子的味道。
“討厭啊,不要這樣。”我趕緊推開他的頭。
“你身上真香,你用了香水嗎?”他問我,又嗅了幾下鼻子。
“嗯。用了一點。是梓楓送我的法國貨。”我笑笑。
“他不是你的親哥哥吧?為什麼對你那麼好呢?”他問。
“那你應該去問他,怎麼問我呢?我也不知道。”我裝傻的說。
“哼。”他哼了一聲,表示不再追問了。
今天是周末,我邀請他來我家玩。他最初害怕衛苒,很猶豫。我告訴他衛苒已經很知道錯了,不會再胡鬧,他這才高興的來了。
衛苒果然沒有難為他,給了我們單獨的空間,自己回自己房間去了。
“我過了年就要畢業了,要正式加入家族的買賣,父親也同意了。答應讓我先跟在他身邊做事。”馮雨陽忽然說。
“那很好啊。恭喜了。”我笑著看著他。
“嗯。不過我平時有個正經職業,到法租界的巡捕房去上班。是父親給我安排的。說對我們家族的生意有好處。”他說。
巡捕房我是知道的。梓楓曾經和我說起過。當時的職員都是以華人為主。總巡1人,副總巡1人,總稽查1人,偵探長1人,法捕60人,安南巡捕200人,華捕250人,法探7人,華探50人。是個非常龐大的機構。華人都是公開招考進去的。馮雨陽因為他父親的勢力,自然是用不著考試的,不過就是走一個形式罷了。
“我知道在法租界,煙、賭、娼非常難搞,你家自己就買賣煙土,那你怎麼管人家呢?”我故意問他。
“對呀,這就是我父親要把我送到巡捕房上班的原因啊。我們家在南浦碼頭上每個月都有煙土運來,我進了巡捕房就可以傳遞消息,什麼時候查煙土,我就及時通知父親和大哥他們。趕快轉移貨物啊。”他非常得意的說。
我聽了心裏一動。
“那每次的數量都很多吧?能有多少呢?”我試探的問。
“嗯。每次都大概有100箱左右。都是金條交換。不要紙幣的。”他說。
有煙土,還有金條,真是一條大魚。我暗暗吃驚。
“這個月已經交易完了?”我假裝翻著書,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沒有呢。我父親說了,定在這個月25號晚上11點交易,讓我也去呢。說讓我學學,見識一下。怎麼樣?現在我在父親麵前已經不是什麼都沒用的廢材了。”他高興的說。
我知道他脫口而出這樣機密的事情,是真的拿我當好朋友的,對我是非常信任的。我不覺有了一點愧疚的感覺。
“嗯。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我笑笑,拍拍他的手。
他反手就把我的手握住,纏綿的看著我的眼睛。
“等我將來有地位了,掌握了家產,我想……你就和我……”他慢慢把臉湊過來。
我趕緊拿書把臉擋住了。
正在這時候,衛苒及時的推門進來了。看見衛苒,馮雨陽立刻老實了。我心中暗笑。
“吃飯了。我是來叫你們的。”衛苒解釋說。
“好,謝謝。”我把馮雨陽從地毯上拉起來,一起到餐廳去。
因為下雨,廚房大家都不出門,在一起包了餃子,又可以悠閑的聊天。
馮雨陽看見吃餃子,非常高興。他們家裏從來沒人包餃子,怕麻煩。幾乎一年到頭都是吃米飯的。
小財寶和小墨特意和廚娘一起,包了好幾種餡料的餃子。蝦仁三鮮、豬肉薺菜、還有一樣豆腐皮的素餃子。
衛苒喜歡吃素,豆腐皮的那盤先給了他。我吃三鮮的。那盤豬肉薺菜的給了馮雨陽。
衛苒今天很乖,非常配合我,沒有讓馮雨陽吃苦頭。但是他心裏總是不甘心,還是想要捉弄他一下。
“馬上就要年終考試了,哥哥的英文怎麼樣了?”衛苒故意問我。
我這段時間很努力,不再害怕考試了。便笑著點頭。
“馮小二,你不是在洋人的圈子經常混的很熟嗎?你唱一個英文歌給我聽聽吧。”衛苒故意捉弄他。
他果然紅了臉。“我不會唱英文歌。”
衛苒非常高興,剛要奚落他幾句。隻見小財寶卻叫著跑過來,她是來送水果盤的。
“我會唱,我會唱的。”她得意洋洋的說。
衛苒很驚訝。我也很意外。
“你唱吧,我們聽聽,是什麼歌?”
“當然是洋人的英國話了。”小財寶清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唱起來。
隻聽她唱道:來是come去是go,
二十四銅鈿twenty-four。
是叫yes,不叫no。
如此如此soandso。
Sitdown是請儂坐,
烘山芋叫potato,
紅頭間三keepdoor。
自家兄弟brother,
爺要“發茶”娘“賣茶”,
丈人間伯fatherlaw。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全體都哄笑起來。衛苒笑的彎了腰。
“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啊?”小墨也哈哈大笑。
“哎呀呀,這是我們上海人人都曉得的《洋涇浜山歌》啊。”小財寶還繼續唱。
“我的天啊。”我大笑。
秋兒聽了,一下子就記住了,追著大力哥叫“發茶”,管英子叫“賣茶”。
“你個小混蛋!我去發茶,你娘去賣茶,喝死你個小赤佬!叫你肚子圓圓變青蛙!”大力哥惡狠狠的對秋兒說。
我們更加大笑起來。馮雨陽追著小財寶非要她寫下來拿到學校去。
我們正在笑著鬧著,林梓楓已經回來了。
“你們在笑什麼?門外都聽見了。”
小財寶和小墨一看見他,立刻嚇得跑了。
“沒有,我們在說英文呢。”我笑著把他拉上樓去,給他脫衣服,放洗澡水。
衛苒趁機把馮雨陽送走了。又領著秋兒去臥室讀外國故事書,怕他繼續吵鬧。
“這個馮少爺來了,有沒有說什麼?”他問我。
我趕緊把房門鎖上,悄悄告訴了他,馮雨陽的父親要在南浦碼頭交易煙土的時間。
“啊,真是太好了。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和你說了。”他非常高興,趕緊跑到書房去給盧蓧嘉打電話,商量對策去了。
我很想到書房去聽聽,但是怕梓楓不高興,沒有進去。
晚上,躺在床上,我問他:“你們打算幹什麼?和馮敬堯買進煙土嗎?”
“買?我們怎麼會買?煙土是違禁品。我們是政府,是督查的,怎麼可以去買呢?”他笑起來,看我是個小傻瓜。
“不買嗎?那你打聽煙土幹什麼呀?”我不明白。
“當然是去搶!去查獲!去沒收!去把他們抓起來。”
“啊——”我吃驚了。我隱隱的感到不安,覺得我出賣了朋友。
“怎麼可以這樣呢?不是太陰險了嗎?”
“小寶寶,你不懂,這些事情你不要管了。我有分寸的。”他不再理我,拿著一本書自己看去了。
我很擔心馮雨陽,因為他已經告訴我了,交易那天晚上他也會去,如果被抓住,那——我真是忐忑不安。但是我不能告訴他,警察局要去伏擊他們。梓楓一定會非常震怒的。怎麼辦呢?怎麼才能阻止馮雨陽去自投羅網呢?
我沒想到,才過了3天,就發生了暴亂。當時的上海,交通工具除了馬車、汽車、轎子以外,還有一種“羊角車”。這種小車是非常便宜的代步工具,上海大約有300多輛。但是因為樣子醜陋,噪音大,租界規定從早晨8點到晚上8點,不準通行,否則要收捐稅。
工部局對這些小車收的租稅從每輛400文,增加到630文。終於引發車夫大暴亂,上海交通幾乎癱瘓。巡捕房出動人馬去鎮壓,車夫拿起木棒石頭抵抗。雙方都受傷很多。
馮雨陽已經到巡捕房去實習,參加了這場暴動,和車夫爭鬥中,頭受了傷。被送到了醫院。我得到消息去醫院看望他,看他頭上纏著紗布在床上躺著。
“你怎麼樣?頭疼不疼?”
“沒事,隻是受了擦傷,不要緊,謝謝你來看望我。”
“這是應該的。你好好休養,先不要去管這些事了。”我坐在病床邊給他削蘋果。
“嗯。”有我陪著他,他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因為這次意外受傷,馮雨陽終於沒有去參與那天晚上的煙土交易,而是待在醫院裏。躲過了一劫。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情景,我不知道。隻是那天晚上,梓楓沒有回來過夜。他派警察局的人出動,截獲了那批煙土和金條。雙方發生槍戰,打死了好幾個對方的手下。但是沒有打死馮敬堯,他跳船跑了。
父親出了意外,下落不明,家裏的一切買賣都由他大哥掌管了。馮雨陽非常吃驚,突然的變故,讓他驚慌失措。他怎麼也想不到是因為他走漏了消息。
他當然更不會想到是我給他壞了事。
林梓楓暗中找了杜老板去主持事物,平息了內訌,並且按照我的請求,把一部分生意和商鋪買賣轉到了馮雨陽的名下。他大哥當然是非常反對的。但是幫派內部都歸順了杜老板,他也是無可奈何了。
馮雨陽就這樣分到了家產,另外買了一處別墅,接了他母親自立門戶去了。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意外的收獲。
從此,林梓楓和盧蓧嘉就和杜老板合作,搶占了馮敬堯的煙土買賣,大家互相照應,利潤平分,家裏的收入比從前擴大了幾十倍。
我好好的掌管著這些家產,保持沉默,不去過問梓楓的事。安守著媳婦的本分。
https:\/\/www.biqiugege8.com\/book\/22365\/14467573.htm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qiugege8.com。筆趣閣手機版閱讀網址:m.biqiugege8.com<\/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