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時候，我迎來了學校的第一次考試。中文考試我完全不擔心，一切都是很容易就通過。可是英文就麻煩的多。
臨考試的一個月，我猛背單詞，晚上都是衛苒陪著我複習，給我幫忙。在學校，盛曉鷗更是對我關懷備至，不但講解問題，還特別給我傳授考試經驗，給我劃重點。我已經可以寫一兩篇小短文了。
監督考試的訓導主任，是一個胖子，老是穿著長袍，戴著瓜皮小帽，戴著黑框眼鏡，而且還是單腿眼鏡，平日總是看賊一樣從眼鏡上麵露出一對如鼠般機警的小黑豆眼看我們。
他尤其嚴厲，說話刻薄又毒舌。學生們尤其恨他，可是又都怕的不行。
我親眼看見他在考場教室裏訓斥一個遲到的學生，那學生因為趕時髦，在頭上塗了發蠟。但是塗得過多，像被雨水打濕一樣滑稽。
“你看看你的頭發！什麼鬼？簡直是溜冰場一樣！蒼蠅落到上麵都可以跳芭蕾舞劈叉了！”
“哈哈哈哈——”滿堂哄笑。
那個倒黴的學生據說以後就得了一個“芭蕾蒼蠅”的外號！而且因為受了如此嚴重打擊，大病一場，最後竟然轉學了。
還有幾個學生因為**書籍，被胖子主任當場拿住，不但書籍被從樓上窗戶直接扔了出去，而且還被用戒尺狠打了腦袋。不過，他們幾個還算堅強，忍受住了侮辱，沒有從樓上跳窗自殺。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我自然也是極害怕的。小心翼翼不要讓他看出錯處，頭也不敢抬。但是仍然被他發現，還說我長的太漂亮，是不是女扮男裝？在老師極力澄清下，沒有讓我脫了衣服檢查。
我幾乎嚇得暈過去。從考場出來，“衛美人”這個名字立刻傳遍了。
還好我的英文考試竟然通過了，雖然分數不是優秀，但是畢竟不必補考，更不用請家長了。否則，如果讓林梓楓被叫到學校受氣受訓，我簡直不要活了。
暑假終於順利來了，我可以天天在家裏休息了。衛苒的考試考得非常好，所有科目都是優秀，英文還得了獎章。我很羞愧。
“已經很好了，寶寶，不要不高興嘛。好好休息，好好玩玩。我陪著你。”林梓楓忙著安慰我，我也隻好作罷。
但是為了獎勵衛苒，林梓楓特意給他買了一塊外國的新款手表，比我從前那個鑽石手表還要漂亮。衛苒高興極了。
放了暑假，我們有了充足的時間，天天在家待著，吃好喝好，還有馮雨陽經常來找我，一坐就是半天，纏我一起玩樂，總是要帶我去百樂門舞廳去，被衛苒一個白眼瞪回去，我總是沒去成。
他待在我房間，衛苒當然是不放心的，隔10分鍾就跑進去一次。偵查情況。
“哥哥，我要喝水。”我把自己的水杯遞給他。
“哥哥，我要吃點心。”我把馮雨陽剛要吃的蘇式點心一盤子都讓他端走。
“哥哥，我房間的冷氣好像壞了，我在你這裏待著吧。”他不顧馮二少爺的虎視眈眈，一下躺倒在我的床上。
“哥哥，你看的什麼書？給我念故事書好不好？念這個《三根金頭發的鬼》。”我隻好把外國故事集捧在手上。
馮雨陽終於忍無可忍，一臉嚴肅的訓斥衛苒。
“喂！小家夥！你可真是麻煩。很多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了吧？怎麼老是纏著哥哥？趕快去自己房間玩去！不要打擾我們大人之間的談話。”
“誰是小家夥？我已經上大學了知道嗎？和你一樣是大人！我就要和哥哥一起，哥哥是我的哥哥，不是你的！你才應該自己玩去！”衛苒叉著腰，瞪著桃花眼，一點不客氣。
“哎呀呀，你這個孩子啊，簡直是個小潑婦！怎麼可以這樣和長輩說話？我和你哥哥是好同學，好朋友，將來可能還是好愛人呢，會比你更親近的，你懂不懂？要比哥哥更相愛哦。”馮雨陽不怕死的得意洋洋說。
“胡說！胡說！你胡說！我才是哥哥的愛人呢！你這個臭蛋——”衛苒怒氣衝衝，一下把枕頭扔到他頭上。
我聽衛苒講上海話，罵他是“臭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啊啊啊，你殺人啊——你這小潑婦——長得那麼美，像個女孩子，果然心眼多得很，和女孩子一樣！居心不良，簡直可惡。哎呀——無雙——快看看你弟弟！他打我啊——”馮雨陽在房間裏亂跑，一下摔在地毯上。
我更加哈哈笑個不停。
我正在房間的床上盤腿坐著，看衛苒和馮二少打鬧，忽然一陣敲門聲。
“少爺——少爺——”是小財寶。
“進來——”我朝房間的雕花紋木門喊。
房門的銅球門鎖扭動，小財寶進來了。
“什麼事情？是午飯好了嗎？我們就下去。”馮雨陽已經成了我家的常客，一點不拘束。一本正經對她說。
“不是的，午飯還沒好呢。還在炸魚呢。是門房來了兩個人，好像是外鄉下來的，要找少爺。”小財寶這幾個月，普通話已經大有進步了。
“外鄉來的？什麼模樣？”我很驚訝。
“一男一女，都是很年輕的。”
“怎麼不帶進來？”
“門口有士兵站崗，不讓進的，讓我來通報。”
我點點頭。
“好，帶我去看看。”我放下故事書，下了床。
我站在樓上，走到窗邊，向大門口張望。隻見大門口果然有兩個男女，男子很健壯，領著一個小男孩。女子穿著小蘭花旗袍，盤著頭發，手裏抱著一個孩子。
我一看，又驚又喜，竟然是大力哥和英子！還帶著秋兒！
“苒苒！你快來看啊！看誰來了！你的秋兒來了——”我回頭對衛苒大叫。
“真的？”衛苒驚喜的跳起來，跑過來抱著我的脖子，向外望。
“哎呀，真的是他們！快快快——小財寶，是我天津的家人來了，快請他們進來！”衛苒大喊大叫。
“哦哦哦——”小財寶一溜煙跑下樓去了。
“你天津還有家人嗎？我還以為你隻有林司令一個親人呢。”馮雨陽也從地上爬起來。
我們三個人很快下樓到了大客廳，大力哥和英子已經站在大沙發的邊上了。
“大力哥！英子！”
“荏哥！”
“荏兒！衛苒！”
“秋兒！”
“舅舅！小舅舅！”
我們都激動的抱在一起，笑著叫著。
我忙拉他們坐在沙發上。
“真沒想到你們會來上海！怎麼不寫封信來呢？”
“顧不上寫信了，姐姐說，反正有地址，還是直接來找你。”英子說。
“姐姐也來了？”
“嗯。她和幹娘一起住在旅店裏了，讓我們先來找你。”
“你們都來了？”我非常吃驚。
“是啊，我們把房子賣了，湊了盤纏路費，來投奔你。你說的那個孩子，老鴇子給送來了，我們把你留的1萬銀票給人家了。你瞧瞧，是個男孩，長得真漂亮。”英子把懷裏，繈褓中的小嬰兒給我看。
啊，天啊，對了，那個孩子，我簡直都要忘了。蘇婉珍生在妓院裏的孩子！
“真的生了？真的是個男孩？”我驚訝的把孩子抱過來。
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又是一個禍水一樣妖嬈的男孩！
“哎呀！好可愛啊！這是誰家的孩子啊？”衛苒吃驚的湊過來看。馮雨陽也好奇的碰碰他的小臉蛋。
孩子沒有睡覺，是醒著的，黑葡萄一樣晶亮的眼珠，盯著我看，不哭不鬧，小手抱著，好可愛啊。我一眼就喜歡上了他。
“那蘇婉珍——她怎麼樣？”我問。
“我們臨來的時候，我去看了她一下，告訴她孩子會替她好好撫養，說了要到上海來找你。讓她自己保重。她真是挺悲慘，我都不敢看她。剛出了滿月，身子還虛弱，老鴇子就讓一個老頭子進了她的屋子，我去的時候，聽見她在屋子裏哭叫，嚇得我啊。我把她叫出來說了幾句話，那個老頭子就不耐煩罵人，過來就摟住她，把她連摟帶抱的就弄進屋裏去了。我的天啊，真是火坑，簡直不是人。那個老頭子——我看著都有60多歲了，還去——哎呀，我簡直沒法說。她幾乎是全裸的，就披著一個大褂子。就讓那老頭子——讓他——”英子羞恥的說不下去了。
可是短短幾句話，我們所有人都聽懂了。
我臉色蒼白，心裏非常難受。雖然她是自作自受。
衛苒更是震驚的睜大了眼睛，他怎麼會忘了這個名字呢？那簡直是致命的。
“蘇婉珍？怎麼是她？怎麼提起她來？和她有什麼事情？這這這——這個孩子是她生的？你要收養他？”衛苒不相信的看著我。
“嗯。”我點點頭。
“你瘋了？你幹嘛收養她的孩子？你不知道她是我的災星？你把她的孩子弄來幹什麼？”衛苒怒不可遏的大聲對我喊。
“苒，你先別生氣，回頭我再告訴你，行不行？”我趕緊哀求他。
“我不要聽！不聽你說！你討厭！我討厭哥哥——”衛苒肯本聽不進任何話，氣得跑上樓去了。英子他們都呆愣了。
“這是怎麼回事？”馮雨陽一頭霧水。
“少爺，午飯擺好了，現在上菜上湯嗎？”小財寶走過來。
“好了，上吧。別理他，小孩子。我一會兒去哄哄就好了。我們先吃飯。”我把孩子遞給小財寶，讓她打掃一間房間，先照顧孩子，給他熱牛奶。
我拉著英子和大力哥進了餐廳，秋兒早高興的自己跑到餐桌邊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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