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往鬆雲居回去的黑色賓利在中途改道,往施工工地方向開去。
原本藺君尚打算讓情天先回家,但她執意要與他一起過去看看。
因為發生事故,這兩天工地上都是全麵停工進行安全檢查的狀態,工地上各種建築材料,高處的燈光投下來並不算明亮。
藺君尚向來是個在工作上極其認真嚴謹的人,往工地進去的一路臉色已經嚴肅,步伐也變快。
要跟著來的情天沒有拖後腿,腳步緊跟,心中有些不踏實。
據說是事故當中死亡的一家家屬鬧事,真正情況還不知道是如何。
再往裏走不遠,就看到拉著警戒圍欄禁止入內,裏麵就是施工出事的地點,昨夜,那一輛戶外搭建的升降電梯就是在那兒從高空垂直墜落,至地麵的時候已經散得四分五裂。
事發現場觸目眼中,即便已經收拾處理過,仍是讓情天心中一跳,仿佛能想象出當時的情景。
而拉起的圍欄前,此刻圍著人,呈半圓形狀,工地負責人與許途正站在一塊,回頭看到來人,立馬朝他們走來。
“藺董,您看這——”
工地負責人看著被人群圍著的圈裏,臉色著急為難。
昨夜的事故中造成兩對工人夫妻身亡,其中一對夫妻兩人都是三十多歲年紀,此刻來鬧事的,正是那一對夫妻的家屬。
來自鄉下的一家人五口,夫妻兩上有男方的父母要養,下有個即將才要上初中的孩子。
那對夫妻就是家裏的頂梁柱,突然間兩人都沒了,家屬難以接受。
情天聽到人群裏傳來男人叫囂的聲音,帶著悲戚,圍成圈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大概了解了目前情況,藺君尚轉頭看了情天一眼,讓許途照顧好她,自己獨身越過人群,往裏麵走去。
情天想說什麼,卻來不及,隻能跟著上前,許途不讓,她隻好在後麵遠遠看。
越過圍觀的工人們,情天看到裏麵站著一個中年的男人,穿著過時的普通黑色夾克,頭發花白,情緒激動,手裏拿著一把折疊的水果刀。
他對著人群嚷著話,聲嘶力竭,時而話中哽咽,夾著家鄉方言的普通話裏,情天能聽清的一些字,是那人在說自己失去的兒子兒媳,在說自己剛要上初中的孫子,還有不知道以後怎麼過下去。
“賠償方案下來了嗎?”
情天問身邊的許途。
藺君尚朝前走,幸好有餘力跟著,餘力雖然年輕,性子或許不夠許途沉穩,但身手很不錯,這也是平日藺君尚讓餘力跟著情天的原因。
此刻許途眼睛緊跟著藺君尚的身影,一邊回:“太太,賠償方案已經有了,根據C市的標準,再考慮事故死亡者家裏實際情況,是預備支付死亡賠償六十萬一人。”
情天想了想,如果說以一條生命衡量,自然是無價的,但是當事故發生時,向來是有一套賠償的標準,根據各個城市的情況不同,獲得的賠償金額也不同。
如果盛辰的賠償金額達到六十萬每人,已經是按照高標準而來。
但她好像聽到那個情緒激動要鬧事的家屬,言語中提到了賠償,像是對此不滿。
因為對方情緒激動,無人能與其溝通,藺君尚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讓許途聯係警局的人,派人過來以防萬一,但暫時先按住不動。
大老板親自與情緒激動的家屬談,圍觀的人有工人也有各層負責人,都暗捏了把冷汗,因為對方手上有刀。
但這件事必須有人去做,不然情況繼續惡化下去,那把刀不是傷了那人自己,就是傷到在場的人。
昨夜事故發生,今天新聞已經傳遍,如果今夜再出什麼事,必定對盛辰造成更不好的影響。
情天目光緊緊跟隨著那人背影,呼吸都屏住了。
藺君尚的聲音低沉,但是隔著距離,她右耳聽力弱,實在聽不太清晰他們在說什麼。
有人從旁過來,聲音焦急對許途說:“你怎麼不攔著董事長,要是對方情緒失控做出什麼事怎麼辦?”
情天轉頭,身邊出現的,是方冉。
方冉聽到消息趕過來,比藺君尚跟情天還早到一些,隻是剛才在另一頭,沒注意看這邊。等她發現藺君尚在,那人已經往裏走去了。
許途沒回答,隻是看著裏麵的情況。
藺君尚站在那人跟前,從一開始的遠距離到慢慢逐漸靠近那人,也不知說著什麼,男人聲音沉穩持重,帶著氣場威懾,鬧事中年男人時而言語悲戚,時而痛哭喊一聲什麼。
時間持續了十多分鍾,感覺藺君尚一直在耐心勸導,僵持不下,情天揣在口袋裏的手,掌心已經出了汗。
就在那時,她看到藺君尚再次向那人快步走去,伸手舉動毫不猶豫,一把握住了男人拿刀的那隻手手腕,同時餘力靠近幫著將人控製,好像一切動作都是瞬息之間而已,中年男人被反扭住了手臂,手中折疊的水果刀也落到了地上,被餘力撿起。
現場有驚呼,驚心的,鬆了口氣的,情天心提起來又放下,那感覺就像是坐過山車,起伏都在一瞬間。
她腳步已經往前而去。
來現場準備的警員依照藺君尚的要求沒有輕舉妄動,這時才接手藺君尚與餘力對那人的控製,就算事出有因,這人的行為畢竟造成了不良的影響,是要帶回警局去的。
情天走近的時候,聽到藺君尚對被警員控製的那中年男人說:“不要再做傻事,你們家經不起再發生任何意外,你該明白。至於善後賠償,我們該給的不會少。”
虛驚一場,現場人跟著散離,藺君尚轉回身,看到情天白著一張小臉,雖然依然靜靜站著,眼中擔心關切未散。
方冉關切朝前去的腳步止住,看著那男子走向情天。
情天目光落在他手臂手腕上,仔細看:“沒受傷吧?”
男子這時終於露出一點笑,抬手給她看:“夫人檢查。”
剛剛經曆那樣的事件,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情天沒心思開玩笑,看了他一眼。
藺君尚將她摟在懷裏,語氣帶著像是安慰的歎息,對她說:“沒事了。”
要往外走,許途跟餘力跟上來,藺君尚轉頭對許途時神色嚴肅:“是誰造謠盛辰的賠償隻有二十萬?”
如果不是聽說賠償太低,也不至於發生今夜這樣的事。
走投無路的人,往往容易被逼得做出極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