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芳打沐尹潔的電話不通,打給沐益誠。
沐尹潔進家門的時候,難得聽到了自己父親與人的爭吵,聽起來是為了她,對方是她稱之為姨媽的白芳。
是為了女兒興師問罪,沐尹潔上前拿走電話,對那頭說:“人是我打的,你找我爸做什麼?!”
“我是你姨媽,你這什麼態度?”
白芳的聲音氣得不輕,事到如今兩頭是隨便一刻都能點燃導火索。
沐尹潔冷笑:“我沒有會檢舉親人的親戚。”
在對方還說著什麼時,沐尹潔直接掛了電話,手機交回給沐益誠:“爸,以後不要接白家的電話。”
感覺沐益誠要說什麼,怕是又要教育自己的話,沐尹潔轉了身就立馬上樓去,反鎖了房門,呆坐在床上。
良久,沐益誠聽到樓上似乎有哭聲,不是不心疼。
但做錯了事,是需要付出代價,或許以前的嬌慣真的對她並沒有好處。
中年男人沉默坐在沙發上,手肘擱在膝上手捂著臉,低頭歎息,彷如一瞬蒼老十歲。
很久以後,他拿開手,看到女兒紅著雙眼,她握著他的手:“爸,你幫幫媽……”
沐益誠看著女兒良久,語重心長:“尹潔,你想讓一切結束,以後好好重新開始嗎?”
沐尹潔不明所以看著他。
“如果一年前換成是你被人推下樓潑毒液,害你生死一線,爸一定會跟那個人拚命,大不了同歸於盡。”
“你媽有罪,躲不了,這筆債永遠還不了才最可怕,你明白嗎?”
從老三夫婦的事情一路看來,到此刻沐益誠已經太明白,藺君尚不會放過任何曾經傷害情天的人。
假如現在還打算幫白慧開脫減刑,惹怒了那人,恩怨永遠不能終結,誰也不知道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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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走入三月,元宵至。
這一日剛好周五,情天與藺君尚答應回藺家過節,下午是情天獨自從學校先過去。
下午三點,情天陪著季玟茹去劇院,看了一出《牡丹亭》。
藺宅裏,婆婆時常聽昆曲,知道劇院有劇場演出,情天事先沒有跟婆婆說,就先訂好了票。
等到劇院的時候,沒想到會再一次遇到那位蔣夫人。
情天安靜站在一旁,從兩人對話看出,蔣珮與季玟茹算是熟識,笑著寒暄,繼而目光看向身邊的情天,話卻是對季玟茹說的:“這年頭,肯陪長輩來看戲的年輕人不多。”
季玟茹笑:“今天這戲,倒是情天安排的,事前我並不知情。”
聽到解釋,蔣珮意外再看情天,“那更是難得了。”
想起前一陣曾經偶遇藺君尚與沐情天夫妻一起聽交響樂演奏會,沒想到這一次,又碰到她與婆婆來看戲,放在現如今的孩子身上,有這份興致的確實不多。
手中除了票還有一份薄薄的演出曲目宣傳冊,折頁式,印刷精美,蔣珮看著其上那一句經典唱詞“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似不經意問:“這句流傳已久,不知道有沒有出處?”
季玟茹看向情天,就像是突然拋出的考核,情天回:“應該是出自謝靈運的詩,‘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並’這一句。”
蔣珮了然:“有研究?”
情天回以微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陪長輩看戲,總得臨時做點功課。”
蔣珮卻看到她的謙虛,如果真是臨時做功課,能把戲劇內容弄明白就不錯了,怎麼會鑽這樣的細節,更不說隨便一問就能對答。
懷才卻不刻意顯露,深藏若虛,應是沐情天這樣的,她的低調沉靜,讓人舒服。
演出即將開始,陸續落座,季玟茹臉上一直有微微笑容。
不僅因為晚輩有心陪自己看戲,也因為剛才一幕。
長輩終究愛麵子,蔣珮出身名門,年輕時有才情,弟弟是教育局局長,丈夫是前司法局局長,即便是現在,她也擔得起真正的名媛兩字,她的讚賞,是有分量。
自家的孩子被讚賞,怎麼會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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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君尚回到藺宅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
客廳外廊下,情天看著傭人小心將鳥籠取下,掛去偏廳。
轉回身,暮色裏看到那人身形頎長,正朝她走來。
男人伸手將她拉到身前時,情天抬頭問:“今天也很忙嗎?”
“我回來晚了。”
一到家就看到妻子上前關心,藺君尚心情很好。
“不晚,隻是覺得你最近太累。”
抬頭望,男子眉眼溫然,疲憊之色卻難掩。
他牽著她往客廳走,工作的事回家不想談,隻話家常,問她下午跟母親去看戲感覺怎麼樣。
“戲是好戲,隻是我忍不住打瞌睡了。”
藺君尚聽了笑:“真的?那旁人沒發現。”
情天點頭:“大家都在專心看戲,哪會關注我。”
藺君尚抬手捏她鼻子,小巧的鼻尖手感微涼,她偷偷告知的“小秘密”不管是真還是假,讓他聽得身心放鬆。
元宵節晚飯,一家人和樂融融,晚上八點,情天才與藺君尚回鬆雲居。
孫杏芳去送人回來,對季玟茹道:“我看太太氣色比之前好很多,看來這一趟美國之行手術有效果。”
季玟茹笑歎:“還是得繼續調理,這身子,想要孩子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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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回家,至半路上,藺君尚手機響,是許途打來。
開車途中並未接,然而鈴聲停了並未作罷,緊接著再次響起。
情天說怕是有急事,藺君尚靠邊停了車。
以前行車途中他也會用藍牙接電話,但自從與情天一起,開車更專心。
電話的內容應該並不好,情天不能從藺君尚話語中知悉發生了什麼,但他的臉色難得變得那麼嚴肅。
通話時間不長,結束之後藺君尚緩了臉色,重新啟動車子,同時與她說,一會要去一趟公司。
情天點頭,由著那人將自己送回家,沒有多問。
下車前他親她額頭:“今晚回來應該會比較晚,不用等我,自己先睡。”
看著她進屋,他才調轉車頭離去。
情天轉身看了一眼,車影消失,草坪幾乎跟夜色融為一體。
從晚上八點半,一直到淩晨,情天沒等回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