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6.倉皇,不忍去看

.�xu"沐宅

人老了之後,越發怕冬天來臨。

原本就活動不便的,在寒冷的天氣裏手腳更是僵冷難耐,沐老夫人的房間,傭人張媽進進出出,按照老夫人的指示在忙活著什麼。

後來,張媽推著老夫人的輪椅去了一趟沐老爺子生前最後那一年住的房間,拿走了一些東西,又讓張媽推著去了那個大書房。

老夫人許久不來這裏,但她知道這裏是自己丈夫生前最喜歡待的地方,這個書房,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屬於老爺子,後來是屬於情天的。

張媽一路推著往裏,老夫人看著齊頂的暗紅色木書櫃,聞著一室散不盡的墨香書香,老爺子在這裏投注了很多的心血,但自從他過世之後,很多值錢的古董擺件跟名畫,都已經被分走了。

能留下的要麼是帶不走的,要麼是在別人眼裏不怎麼值錢的。

輪椅推到大書桌之後,老夫人掌心裏一把鑰匙,讓張媽開書桌左下角的那個格子。

張媽照做了,打開約摸一尺高的木格子,將裏麵的東西都取了出來,有一本相冊,還有一些書信手稿。

看著泛黃信封上丈夫剛逸遒勁的鋼筆字跡,老夫人蒼老的眸中有哀傷黯然,全都抱放在膝上,然後讓張媽重新鎖好木格子,返回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座曆經時光暈染的宅院,沐宅主樓二樓過道,初冬的日光從不再茂盛的大樹枝丫斜斜灑落,不論是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傭人,還是發絲已經銀白的沐家祖母,背影都在光裏越發蒼老得顯出一種無色的黑白。

老傭人推著行動不便的老人,不知道這樣的場景,在沐家還能看到多久。

人一旦足夠老了,就會開始想很多,想很遠,無法預料自己什麼時候會離開人世,沐老夫人開始慢慢整理起多年的回憶。

曾經年輕時與丈夫的相片,與這座沐宅同風雨共進退的記憶,翻開相冊,泛黃的舊相片裏他們夫妻的合影,那也曾是最美年紀。

孩子接連出生,全家福的照片由夫妻二人領著四個孩子,到後來又加了四個兒媳,那是沐宅最榮盛的時候,再到後來……獨獨缺了兒孫一起的滿堂照。

老人手指顫巍巍拂過丈夫年輕時的眉眼,大兒子最像極了丈夫,老人布滿皺紋的眼角,細細褶紋暈出濕意來。

相冊下是幾封書信,早年丈夫給她的家書。

對於已經離世的人,有一種相見的方式,叫回憶。

隻是怕老到連回憶都記不起。

……

穿著時尚的年輕女子進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祖母獨自坐靠在沙發裏,膝上擱著厚厚的相冊,手邊散落著泛黃的信紙頁。

“奶奶。”

沐尹潔輕喚了聲,坐到沙發上,目光看著那些照片,好奇說:“咦,這些相片我怎麼沒有見過?”

“你爺爺向來珍惜這些,一直保存得很好。”

老夫人說時,手裏相冊已經被沐尹潔接過,有興致地翻了翻,她看到了自己祖父祖母年輕時的樣子,也看到了剛結婚時的父母的模樣。

其中有一張應是她小學,不記得幾歲,背景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築,家中幾個大人牽著她跟沐情天一起出現在廊道裏,回頭對著鏡頭笑。

對著鏡頭沐尹潔笑得自信飛揚,而情天明顯含蓄婉約,很小,不同的性格已經顯露。

近來沐尹潔時常主動回沐宅看望祖母,是因為她深知現如今父母離婚之後,在沐家除了父親,唯一能依靠的隻剩下一個祖母。

把老人哄好哄開心,對自己隻有好處。

陪著一起看相冊,竟然在後麵的某頁,看到祖父與友人的合照,那人的眉眼像極了藺君尚。

沐尹潔指著相冊上的人詢問,老夫人認了一會,說那是藺君尚的父親,盛辰上一任董事長,便也隨口感慨道,藺承鑰去世得早,沒有福氣看到兒子現如今的成就。

沐尹潔好奇問起,為什麼藺君尚的父親會去世那麼早,因病還是其他?

在這個滿是回憶的午後,老人便給沐尹潔講了講自己所知的過去。

……

-

下午四點半,醫院走道裏,有人看到男子明明高大沉俊,卻步伐倉皇而過。

抵達病房門外時,停步,抬眸看到病房裏,病床上女子麵色蒼白沉睡,那一刻,他竟覺得呼吸一窒,不敢往裏。

坐在床邊的季玟茹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兒子,回頭看了床裏女子一眼,起身走出來。

藺君尚站在門外,看著母親走來,她神色也不好,卻說:“她還在休息,別擔心。”

他麵色卻並沒有因此放鬆,人是靜默的,然而他胸膛裏的那處,從接到電話就再不是正常跳動,一聲聲劇烈清晰,提醒著他,她躺在那裏。

許途跟餘力在身後,目光看向病房裏,同樣感到擔憂。

門外何琴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還記得早前不久在家中,她因為一直聽不到情天的回應而試著擰門進臥室,入眼大床上並沒有人影,但有些淩亂,再往裏,不禁頓了腳步,嚇了一跳。

情天麵容蒼白,暈靠在拆了一半,淩亂散在地板的被褥床單上。

慌張地去扶情天,喚她名字人沒有反應,何琴隻得高聲喚人,樓下一直坐等兒媳的季玟茹聽到不對勁也上了樓來。

除了撥打急救電話,根本什麼都做不了,也不敢亂動,這是季玟茹第一次見情天這樣,給她擦臉時手都抖了。

……

沒人跟進來,藺君尚一個人走到病床邊,看著躺在床裏側顏平靜卻蒼白的那人,她又戴著鼻氧,唇是蒼白無色,目光從她臉龐到紮著針的手背,一雙深黑的眸漸漸不知落在何處,他不忍去看。

在床沿,他小心握著她的手,很涼。

一個字都不想說,隻是就這樣捂著她的手,直到逐漸有了暖意。

可是那個人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隻是沉睡著,也不看他一眼。

這樣的安靜,窗外樹葉婆娑的聲音都清晰。

醫生來巡房,身邊跟著護士,藺君尚記得他是情天的主治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