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這麼莫名的一句,情天看看天,是下午三點剛過,天氣晴朗,不像是有雨……
她有些茫然地看著老人,老人拎著小桶魚竿走了,而身邊的藺君尚摟著她的肩,微微笑,看她一臉茫然可愛的模樣。
或許是老人跟她開玩笑呢,情天這麼想,又倚著藺君尚的肩,閑聊般問:“剛才那個李老,是什麼人?”
“一個退休的老工程師。”藺君尚回,情天心中了然,然而又聽到他下一句:“也是這個度假村的風水先生。”
情天坐起身,看著他,又看看那人離去的方向,這附近一排農家樂的院子,那人進了不遠處另一座小院的屋子裏。
約摸過了半小時,沒有雷聲,沒有變得陰沉的天氣,突然真的下起雨來。
那時候情天已經跟藺君尚回到小屋裏,隔壁廚房,那個大叔還在準備晚餐的食材。
藺君尚陪情天玩飛行棋,當年陪她玩,是藺君尚此生第一次碰飛行棋,現如今,為了陪她,是第二次。
輸了的人要有懲罰,情天輸了的時候,那個人讓她主動親他。
外麵的小雨並不影響心情,小屋窗下的木桌前,輸了的時候,情天笑著傾身過去,在那人唇上親了一下。
這都是什麼懲罰啊……
某人卻神色滿足看著她,“我改主意了,接下來如果情天還輸,一次是一個吻加一聲‘師父’,攢在一起,留到晚上回家再兌現。”
說這話時他邃黑的眼眸很深很深,好像裏麵全是對她的深情眷戀。
情天:“……”
這人明明不怎麼會玩飛行棋,為什麼手氣總是比她好,拋骰子總是大點數。再輸了好幾局之後,情天終於贏了一局。
那人問她有什麼要求或懲罰,情天看了看窗外,陣雨已經停了,她說:“我想去見見那個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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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的小院子中,飄來一陣鮮香,廚房裏正在燉魚湯。
聽到木柵欄打開的響動還有腳步聲,老人從窗口看了一眼,五官尋常身材稍胖,看著挺親和。
人沒到,他先主動開了門,藺君尚說:“李老,打擾了。”
“沒事沒事,進來吧。”
李老人很開朗,讓兩人坐,說:“這裏是藺董的地盤,我這是暫住,說打擾也是我打擾了!”
情天看著那人,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或許那是來自於對神秘未知的尊敬。
關於風水這個東西,其實並不玄乎,大到國家的很多大工程選址動土,小到很多私人宅院的建造,都少不了請動這樣的人物,這無關乎迷信,而是世界上確實還有太多人類未解之謎,沒能涉及的領域。
對於他們來說,在不知道天氣預報的情況下估算一場雨的來臨,途徑一座山時腳踩泥地聽風聲的變化就能知道腳下山體是否空心是否有古墓都不是什麼難事,這些都是玄而又有根據可尋。
情天喜歡看書,看得雜,曾經看過不少考古的書,不是那種考古小說,而是真正的考古史料包括紀錄片,對於那些能掌握特殊技能的人,總是懷有敬畏之心。
她沒有問類似於“您怎麼那麼厲害,是怎麼估算出會下雨的”這樣的問題,她隻是安靜聽著藺君尚跟老人閑聊,說一些再正常不過的對話,有關企業發展,有關平日愛好,甚至有關釣魚釣到了幾斤幾兩。
情天始終安靜陪伴,直到後來,李老轉了頭來,看著她。
那樣的目光很和善,他的年紀及不上她的祖父年邁,但又比自己父親要大上許多,是個長輩的模樣。他的目光淡然,卻像是帶著些鼓勵,等待著。
向來心思鎮定的情天暗暗深呼吸,對老者回以微微笑。
藺君尚一直握著她的手,此時輕捏了捏,又繼續跟李老聊起度假村來,涉及風水,話題從度假村開始,延伸到C市某處新建立的樓盤,情天側眸看藺君尚,剛才在自己的小院裏,他說李老精通紫微六爻,會隨心情幫占卜一些事情,講究緣分。
情天問藺君尚,除了風水,有沒有請教過李老,關於他自己本人的事情,這是半開玩笑問的。
“不需要知道,我的人生,我自己創造。”
這是藺君尚的原話。
這也是他令她心動的地方,不信命,隻信自己努力的結果。
然而此刻,情天心裏卻有一些事。
天色逐漸暗下來,暮色至,估計再過不久,那位做飯的大叔就要過來請他們回去,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李老看著情天,“小姑娘,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洞悉人心的老者,依然用和善的目光鼓勵著她。
情天垂眸想了想,麵色平緩,聲音比平日低沉:“我家裏有一位今年初去世的長輩,他對我很好,人走得突然……”
憶起自己的四叔,多年照顧關懷,憶起當初在醫院ICU沐家人殘忍的決定,那是她難得的一次情緒失控,她沉了聲息。
天時,事件,李老在窗前的小桌上一支筆一張白紙,寫寫算算。聽到她聲音輕輕問:“我想知道,他最後走得,有沒有痛苦……”
這是她心裏一直以來的一個結,即便沐家這個密謀她並未參與,她毫不知情,想起仍是覺得殘忍,她無法想象一個還活著的人被生生撤了呼吸機直到死亡是什麼樣的,這件事,一直在她心裏,是一個坎,是一個結,過不去。
藺君尚摟著她,看著窗外遠山蒙霧,沒說話。
半晌,響起李老的聲音,他說:“還好,他走的時候基本沒知覺,沒有痛苦,你放心。”
情天其實很怕知道,又很想知道,已經做好了壞的準備,然而聽到這話,有些意外。
“……真的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麵前的老人神色令人無法生疑:“你放心。”
情天輕輕點頭,“謝謝。”
……
從小屋離開回去吃晚飯的時候,藺君尚摟著情天,最後,她停步,站在江邊頭抵著他胸膛一直掉眼淚。
藺君尚卻知,她終於了了一個心結,一樁心事。
她如此良善,從此以後,不用再背負著歉疚往下走,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