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中元節,情天回沐家,直接去的是祠堂,給祖父叔叔上香。
曾經沐家人多的時候,這樣的日子也是講究的,會在夜色來臨時在院子裏圍著一隻大火盆,眾人一起給去世的沐家先輩燒去紙錢。
現如今沐家是這樣靜,燃火柴的時候,硫磺的氣味微微刺鼻。
情天沉默跪在祠堂好一會,從門外經過的傭人可以看到沐家二小姐纖瘦的背影,跪在祠堂中卻筆挺。
這個祠堂,讓情天想起很多,想起年少時曾被祖父罰跪,她與沐尹潔沐箐箐三人都跪在這裏,一直到天黑,她是最晚能起身的一個。
也想起那一次被誤會偷拿了祖母的錢,四叔將她帶來這裏,對著沐家的先祖起誓,擔保她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往事總是觸心,想起這些,眼前又是水霧一片。
可是啊,現如今她已不是原來的她。
都說商業世界殘酷,其實人生也是一樣殘酷,再柔弱也要強大起來,人生要走好,除了智慧還要有毅力。
有時候她在想,祖父究竟希望她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才行呢?
……
苗麗雲車禍以後,情天第一次出現在她麵前。
沐家的傭人不會多想什麼,看到她來了,就先出去了。
苗麗雲看了眼情天,目光躲閃,渾身動彈不得,幹脆閉上眼睛。
情天走過床邊,站在窗前,並不看床裏躺著的人。
“聽說你日夜顛倒,白天睡不好,晚上睡不著。”
站在窗前的女子聲音冷得沒有情緒,“做了那麼多事,怕也是正常。”
“醫院你怕,以為換個環境就好了,不會的。這裏曾經有那麼多的沐家人,這是他們牽掛的地方,都會回來的,何況今天還是中元節。”
“住口,別說、別說了……”
苗麗雲躲在被子裏,雖然她的手有知覺,但因為受傷也不能活動,不然被子應該已經捂著頭。
“沐情天你裝神弄鬼、你裝神弄鬼,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是不是!”
苗麗雲像是聯係起了什麼,突然厲聲道,一激動就胸腔疼痛。
情天轉回身,看著她,眼裏沒有任何情緒,半分憐憫也沒有,好像她麵前看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物品。
“是不是我又如何,你還有辦法做什麼,看看你自己這個鬼樣子,少堂知悉你們所有的事情,你們做的錯事,背債的人是他。”
“處心積慮那麼久,最後換來的不過是我執掌了沐氏,而你躺在這裏動彈不得。奶奶去了寺廟,你能躲去哪裏呢?剛剛,我在祠堂對他們說,讓他們回來看看這個家,看看你,你等著吧。”
“不——”
苗麗雲陷入恐慌害怕,一直搖頭,然而那人已經從窗前走開,出了房間。
或許以前有人拿鬼神嚇她,她是不信的,但自從雨夜出了車禍,後來她晚上就沒有能睡好過,現如今沐情天又說這樣的話,她是真的怕。
傭人進來時隻看到她驚慌的模樣,以為是苗麗雲身上重創她自己情緒不好所以歇斯底裏,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隻能焦急地站在一旁。
情天從沐家出來,剛上了車時,正好沐少堂的車回來了,姐弟兩人的車就這樣相擦而過。
沐少堂回到家,去了苗麗雲的房間,看到她情緒激動,問怎麼回事,傭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走到床邊,苗麗雲看到兒子彷如看到了救星,但是連想要伸手拉著兒子都無法做到,隻能睜著大眼:“少堂,那些人要來找我,我怕!晚上都不能睡,一閉上眼睛都是,都是那些東西!他們要來抓我了!”
她的麵目驚慌恐懼至極,仿似令她害怕的東西已經就在眼前,向她靠近。
沐少堂無力地看著她,良久:“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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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在沐氏,情天開始安排沐少堂在身邊做一些事情,彷如她的實習助理。
沐少堂站在她的辦公室裏,手裏接過她遞來的文件夾,低眸問:“為什麼要讓我來這裏?”
他的父母處心積慮為了讓他能奪得沐氏執掌權,現如今是情天接手,她如此恨他的父母,應該不希望他跟這個位置有所關聯。
“再過一陣子我要外出一趟,時間不短,沐氏需要有人在。”
情天手裏簽著別的文件,頭也不抬。
沐少堂驚訝,“你要去哪裏?”
最近,兩人的關係,感情,似乎都變了,已經很難得聽到他這樣一句,類似曾經常常隨口問她的話。
情天握筆頓了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在的時候沐氏需要有人坐鎮,一個二叔不夠,我需要你在。”
沐益誠雖然一直沉默寡言,讓人感覺沒有什麼非分的想法,情天也不是不相信他,但他有個女兒叫沐尹潔,從小得到他的溺愛。
情天能信得過沐益誠,卻信不得有前科的沐尹潔,所以沐少堂在的話,至少能起到監督的作用。
“為了在我走之後你能幫著看著沐氏,現在開始你就必須先學會一些東西。”
情天抬頭看他,儼然像是一個上司在嚴肅地交代下屬,沐少堂點點頭,不管是於曾經的感情,還是現如今對她的滿心愧疚,隻要是她需要的事情,他能做的當然都願意做,就當是贖罪。
雖然他知道,那些罪根本無法去贖。
……
在C大,上課時情天是最認真的一個,因為於別人而言在應當的年紀念書是件很普通正常的事情,而於她而言卻一波三折。
當初大一才入學一學期就出了意外,被送到國外,在國外攻讀兩年畢業回國,曆經的全是家族的變故,現如今能再次入學,她心中很是珍惜。
她向往正常的學習生活,因此當係裏出了關於秋季采風的路線,大家都圍聚在一起商量時,她明顯心動了。
那天回家,藺君尚發現了她的心事,問及,她說,係裏采風定在九月底。
美術專業每年外出采風也是課程之一,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然而於她而言,卻仿佛抽不出空來。
藺君尚不忍她一直被禁錮在沐家,被禁錮在沐氏,鼓勵她參加,然而等到她們采風的路線最終決定時,藺君尚隻想找農卡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