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6.再黑的夜,接著是黎明

濃重的夜色裏,黑色的座駕駛停在鬆雲居屋前時,情天與沐少堂已從放映室走出來,沐少堂人正站在自己的車旁。

他看了一眼情天,聽到車聲轉頭,情天也轉了頭。

許途開車門,後座上下來的男子一襲黑色大衣,在濃重夜色裏顯得越發沉穩高大,抬眸便看向妻子。

“我先回去了。”

沐少堂的聲音低低的,帶著疲意。

藺君尚走上前,將情天拉進懷裏,仔細看她的臉,一雙澄澈的黑眸瑩瑩泛紅,顯然是哭過,而且哭得還不淺,鼻尖兒都紅了。

轉頭向正拉開車門的沐少堂,就要開口,外套被輕扯,懷裏那人聲音帶著微重的鼻音:“讓他走吧。”

藺君尚看著妻子懇求的眼神,手臂環上她的肩,依舊提聲道:“別總是惹你姐難過。”

草坪邊安靜,聲音在夜風裏送來,正彎身上車的沐少堂背影微微一怔。

情天聞到了跟前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今夜他有應酬,會碰酒很正常。

沐少堂已經啟動了車子,情天不想以這樣的心境目送沐少堂離去,選擇挽上藺君尚的手臂轉身:“我們進去。”

藺君尚順勢摟著她的腰往屋裏進,不再多看離去的那人。

“今晚他來做什麼?”

顯然今夜藺君尚喝得有點多,情天看了眼許途,許途接收到太太的目光有些無辜,平日先生不多沾酒,但若是他自己願意喝,誰都攔不住。

“你先回去吧。”

情天這麼說,許途感激地點頭:“好的,太太,那我先回去了。”

藺君尚轉頭好像想要交代許途什麼,情天扶著他上樓:“有話明天說。”

“老婆……”

上樓的時候,男子聲線沉沉喚她。

“嗯?”

“老婆。”

應他不行,情天隻好抬頭看著他,那人沉俊微醺的臉上就多了一抹笑,“老婆。”

情天確定了,這人就是喚她玩的。

進了臥房,扶他往床,他不去,要在沙發上坐,情天依著他。

她要給他解開大衣外套的扣子,那人一抬手,將她包進了自己的大衣裏,裹著她緊摟在胸膛前。

他沒醉,隻是鼻息間噴灑的溫熱氣息帶著些微淡淡的酒氣,一雙沉黑的眸就這麼看著她。

“今天怎麼喝多了?”

即便知道他沒醉,但多喝的情況也是少有。

他的拇指輕輕撫過她泛紅的眼角,“因為,最近你哭得有點多。”

她在哭的時候,他心裏難受。

情天靜靜看著他,眼睛又有些濕潤,奇怪了,曾經她不輕易這樣的,最近確實淚特別淺。

他歎息著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膛裏,“該經曆的都經曆了,都會過去的,再黑的夜緊接著也是黎明。”

她在他懷裏點點頭,聲音悶悶傳來:“嗯,都會過去的。有你陪著呢,是長夜也不怕。”

……

-

如果說之前沐勝遠病倒,身邊還有個苗麗雲能對外安排一些事情,那麼現在連苗麗雲自己都躺在醫院裏動不了,沐勝遠是實在沒有能力插手任何外麵的事了。

以往跟隨他的那些屬下甚至是心腹,也已經鮮少來醫院看他,一個晚期的病人沒人還需要仰仗,失去了利益的依靠,人心很快就散了。

少了苗麗雲在身邊的陪伴,沐勝遠的病房現在出現最多的唯有沐少堂跟護工而已。

沐少堂還是一樣地會穿梭於醫院跟沐家,穿梭於不同的兩個病房之間,正值暑假,不用上課。

上課?說起來,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學了,沐少堂驀然想起時,心內一片茫然。

或許學校都不想再去了吧,不想麵對任何外人,家裏的事已經夠焦頭爛額。

自從從苗麗雲那裏證實了真相後,沐少堂並沒有在沐勝遠麵前提及,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已經很差,受不了什麼刺激,沐少堂隻能把什麼都藏在心裏,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他越來越沉默,臉上早就沒有了以往陽光的笑容,外人看到的,或許隻是他因為父母的意外而改變了太多,卻並不知道真正的實情。

這一天傍晚他驅車回到沐家,聽傭人說祖母又不吃晚飯,他上了樓去看看。

老夫人的房間,彌漫著淡淡的藥味跟活絡油的味道,因為她有時會說身上哪兒不舒服,張媽就用活絡的藥油給她按摩一下。

這種混雜的味道裏帶著幾絲蒼老無助的朽敗,沐少堂很不喜歡,甚至有點想要逃。

但他終究沒有逃,而是一步步走近了祖母的床邊。

“奶奶,我最近沒空在家照顧您,您自己要記得吃好飯,休息好,別讓大家再擔心。”

沐少堂向來在人眼裏就是個二世祖,但他其實有著別人沒注意到的孝順一麵,聽著這樣貼心的話,沐老夫人望著他,蒼老渾濁的眼眸又有了淚光。

想到他的父母此刻一齊躺在醫院裏,想到這個家令人害怕的寂靜,老人又忍不住嗚咽。

沐少堂站在床邊,隻覺得自己的心是疼而麻木的,他隻是這樣靜靜站著,看著張媽安慰祖母,自己卻發不出什麼聲音,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他太累了。

等到祖母又難過累得睡著了,沐少堂交代張媽等祖母醒了繼續勸她吃點東西,就轉身離開了房間,回自己的房裏去。

最近的他就像是一個不停轉的陀螺,暈頭轉向,他也想獨自好好地呆一會,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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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提早從沐氏離開,情天沒有回鬆雲居,而是去了一趟醫院。

直接去的是沐勝遠的病房,那時沐少堂還在沐家休息,病房裏唯有護工在。

護工不認得情天,但她眉眼間與沐少堂有幾分相似,情天說自己是沐少堂的姐姐,護工就客氣喚了聲沐小姐。

或許是聲音讓沐勝遠轉醒,情天對護工說想單獨跟病人談談,護工看她一個纖瘦秀氣的女孩子,沒有任何防備地就出去了,餘力也在門外走廊裏。

沐勝遠緩緩轉醒時,目光裏是病床旁,居高臨下看著他的那張漠然的臉還有平靜冰冷的眼神。

此刻看她,眉眼間像極了他去世多年的大哥,沐勝遠心髒緊繃,一激動人就喘不上氣。

情天神色平靜看著他的痛苦,看著他被病痛折磨得與以往仿似兩人。

“三叔,我是來探望你的,你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