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醫院病房,陽光從窗子灑入,斜斜投在地麵的光影像是琴鍵的線條。
那時候護士剛離開,門帶上的輕響中,情天睜開了眼。
微微轉了眸,床前椅子上,穿著厚夾克麵刻風霜的中年男人,正坐著出神。
情天的頭微動,他便察覺了。
“二小姐?”
向添起身靠近,目光關切,“您醒了?覺得哪裏不舒服?”
情天腦內昏沉,隻睜眼看了這麼一小會,就又閉上,黑暗,比光亮舒服。
“……隻是暈。”
她的聲音很輕,從昨夜折騰到現在,即使後半夜睡了一會,此刻醒來仍是覺得人沒緩過來。
“添叔,你別擔心,我躺躺就好……”
淡且虛弱的聲音,她緊閉雙眼躺著,除了臉色在陽光中淡得幾乎透明,秀婉的眉微蹙,再沒有什麼痛苦的神色,卻讓向添聽著很不好受。
知她性子向來堅韌,不會像別的女孩那般病中委屈哭啼,梗著聲音點點頭:“哎,您緩緩,不著急啊,慢慢緩緩。”
他伸手想為她做點什麼,但除了仔細掖一掖被角,再無什麼可做。
慢慢,他坐回床邊椅子上,隻是目光仍關切望著她。
這一日,距離舊曆新年,還有九天。
病床上的情天隻清醒來這麼一小會,又再度閉上了眼睛,她不喊疼不哼聲,安靜地仿似隻是在家中睡覺,可向添看到她那露在被外,紮著針打著點滴的右手,指間曲起,攥著雪白的被單。
手背連接的輸液管有了一小段回血,向添沉默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手裏拿回一隻玻璃瓶,密封的玻璃瓶裏裝滿了溫熱的水,他塞到她紮針的手掌下,讓她握著。
接連幾瓶冰冷的藥水從手背血管流入體內,情天隻覺得手臂裏直冒寒意,又冷又疼,可突然而來的溫暖,從掌心慢慢傳到心髒,指間才漸漸放鬆下來。
門外走道偶有腳步聲經過,病房太安靜,能聽清外麵人在講什麼。
再過幾天便是中國的舊曆新年,很多常住醫院的病患都選擇回家過年,有家屬來接,他們跟醫生護士打招呼,語調都含著幾分喜氣。
“添叔……”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病房裏,聲音輕輕。
“哎,在的,二小姐。”
坐在一旁的向添連忙應了。
情天閉著眼似睡著,唇角卻微揚:“大年三十,我備上餃子餡兒……去你家裏做頓餃子。”
向添嘴微動,卻先有酸澀從喉間湧出,刻著風霜的一張剛毅的臉,眼眶瞬時泛紅,隻能連連點頭“嗯嗯”,梗著聲音好不容易說出一聲“好”。
……
身後門輕響,向添第一時間轉頭回去,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
何玉手裏拎著一隻四層的保溫盒跟一袋子的水果,入來,第一眼看到個陌生中年男人有些驚訝,可隨即便溫和笑了笑。
“你是?”向添起了身。
“我是住在沐小姐隔壁的鄰居,姓何,昨夜與顧先生一起將沐小姐送來醫院的。”
向添一聽,連忙道謝:“這樣,昨晚真是太感謝了。”
說話聲驚動了病床裏迷糊躺著的情天,睜開眼:“何阿姨……”
何玉走上前去,手裏拎著的在桌麵擱下,語調溫和:“我想著顧先生一個大男人不會照顧你,剛才回家煮了些雞湯,沐小姐有胃口了就喝一點。”
向添給沐老爺子專職當司機,開車近二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此刻站在後,看著這個自稱情天鄰居的婦人,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異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