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阮今年二十五,明明不算大的年紀,可她卻能清晰感知到,她的人生被分割成非常明顯的幾段。
第一段就是父母健在的時候,她記事早,連不到四歲時,付長毅包場迪士尼給她慶生的畫麵都還有,因為那天有兩個小夥伴,一個激動地尿了褲子,另一個興奮地拉了褲子。
那時付阮很幸福,安全感爆棚,因為阮心潔常說:“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你爸爸也會想辦法給你摘下來。”
付阮要了,付長毅在自家院子裏搞了個三米多高的大月亮,白天反光反地刺眼,晚上亮如太陽,氣得阮心潔看一次罵付長毅一次。
第二段是付長毅死後,付長康把付阮和阮心潔從深城接到岄州,那年付阮六歲。
知道付長毅不在了,付阮整個人異常敏感,就連在街上看到別的小孩有爸爸牽手,她都會佯裝無視地別開視線,等到晚上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她又會瘋狂地羨嫉,瘋狂地想念。
付長康對付阮極盡寵慣,對阮心潔也是照拂有加,付阮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問阮心潔:“媽,你會跟康叔叔在一起嗎?”
阮心潔嚇了一跳,定睛看著付阮:“誰跟你說什麼了?”
付阮:“沒有,我感覺康叔叔好像喜歡你。”
阮心潔冷著臉:“別胡說,你康叔叔的幾個孩子都比你大。”
這回輪到付阮愣了,自打到了岄州,付長康好吃好喝好住的安排,每次來看她們,都是大包小提,可付阮從未見過付長康的老婆,更何況是孩子。
索性聊到這裏,阮心潔當場告訴付阮:“我沒打算再婚,更不會跟你康叔叔在一起,以後無論任何人問什麼,包括你康叔叔在內,你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除了你爸爸,我不會嫁給任何人。”
付阮年紀雖不大,但心思重,知道付長康有兒有女,又知道阮心潔的心思,打那之後,但凡察覺到付長康對阮心潔好到稍微越界的程度,她就會佯裝無意的提醒,說想付長毅了,想去祭拜付長毅。
付長康是聰明人,付阮一次兩次,付長康明麵沒說什麼,往後就很克製了,都是單獨帶付阮出去吃飯,帶付阮出去玩,盡量避免跟阮心潔碰麵。
十四歲那年,付阮見到一個男生,當時她坐在車裏,前麵紅燈,人行道推過一輛紮滿紙殼和塑料瓶子的自行車,走到一半時,綁帶斷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散了一地,頭發花白的老夫妻怕擋到路,倉惶又心酸地彎腰拾起。
付阮推開車門下去,比她更快的是路邊的一道身影,穿著白T和黑色運動褲,付阮原本沒看到他正臉,是兩人恰好低頭去撿同一個瓶子,這才抬頭對望。
一瞬間,付阮心裏驚了一下,男生鬆手,什麼都沒說,轉身去撿別的。
當時路上也有很多好心人幫忙,老夫妻對著周圍左右連連道謝,付阮看到男生默默地走出人群,他書包帶上係著校服,是岄大的,不是高中部,是大學的,他是大學生。
回到學校,付阮跟沈全真形容:“我沒跟他站一起比,他比我高這麼多…”
付阮伸手比劃,沈全真像是搞專業犯罪畫像一樣,在紙上唰唰記載:“差不多185左右。”
付阮:“臉型很好看,有劉海,鼻梁很高,薄嘴唇,眼睛…”
付阮頓了頓,沈全真正在根據她的描述作畫,聞言抬頭:“眼睛忘了?”
付阮沉默片刻:“不好說,好看是好看,就是特別冷清,感覺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樣子。”
說完,付阮緊跟著補了句:“不是說他目中無人,怎麼說呢,就明明做著一件有愛心的事,但你又會感覺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沈全真沒繼續畫,而是道:“你說的不會是付兆深吧?”
付阮:“你認識?”
沈全真:“岄大校草啊。”
付阮眉頭一蹙:“校草不是蔣承霖和溫仕言嗎?”
沈全真:“你說的是高中校草,付兆深去年考進岄大,他初高中跟我們都不是一個學校,你沒見過也正常。”
付阮第一次對一個人好奇,有點想再見到他,後來她確實見到了,也證實沈全真的第六感,確實是付兆深。
付阮跟付兆深認識半年,確定自己不是一時心血來潮,這才把他喊到岄大最著名的景點,三層樓高的木棉樹下,表白。
付阮還記得自己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我喜歡你,你覺得我怎麼樣?”
當時付阮緊張地要死,說不怕被拒絕是假的,如果被拒,好丟臉啊。
付兆深當時是怎樣的表情?
他對外人依舊是冷淡疏離,可看付阮的目光,溫柔中又帶著濃烈地欲言又止。
付阮不喜歡婆婆媽媽,主動道:“沒事,喜歡不喜歡都直說,我都能接受。”
有一朵木棉花恰好掉在付阮頭頂,付兆深很自然地抬手幫她拂開,付阮還以為他要幹什麼,身體微微往後一躲,後知後覺付兆深隻是想撥開花,一瞬鬧了個大紅臉。
“阿阮。”
付兆深叫她名字。
付阮紅著臉看著他,這會兒沒想表白的事,隻覺得自己剛才蠻丟臉。
付兆深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嗯?”付阮微微挑眉,沒理解。
付兆深說:“我爸叫付長康。”
付阮:“……”
付阮一直記得那天,那天特別熱,外麵三十八九度,她又特意選了個午休時間,外麵跟下火球一樣,路上沒人,木棉樹下隻有她和付兆深兩個人。
她千挑萬選,心心念念,表白的話已經說出口,可付兆深說…他爸叫付長康。
付阮私下喊付長康幹爹已經很久了,兩人關係鐵到,付阮偶爾會忘記付長康還有親生的子女,她總在心裏想著,等付長康老的那天,她會給他養老送終。
付阮看著麵前的付兆深,原來這個世界真有比表白被拒更尷尬的事,比如她想跟付兆深當情侶,而付兆深告訴她,我們現在很可能要論幹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