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習慣過這種貧窮的生活了呢?
是從記事起就學會了帶弟弟?
是去到學校總是受到別人的嘲笑?
還是一年四季吃不了幾回肉,衣服總是穿爛了再換,沒事被送到舅舅家當苦力當出氣筒?
有句話叫“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賀遠認為自己是早熟的,從小就被要求節約、獨立、優異……他不抱怨自己投胎不逢時,隻是這樣的日子仿佛一潭死水。
賀遠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下去的,自己的命運便如萬千個窮人家的孩子,讀完高中,上了大學,找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開始996,把工資上交給家裏,供其他的弟弟上學,或許一直到自己35歲、40歲結個婚,擁有一個善良的妻子,生一個普通的孩子,然後日複一日枯燥無味的走向生命的終點。
然而,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他接到父母的電話,跟他說自己的親生妹妹,其實不是自己的親生妹妹,而是某個豪門的千金大小姐。
賀遠猶記得,那一天的日頭很烈很烈,蟬鳴在窗外叫得十分聒噪,掛掉電話的時候,他的內心泛起一絲波動,心想著:真好啊,一個纖弱的細膩的女孩子將要離開貧民窟,開始全新的富裕的生活。
同時,他也忍不住好奇,自己的親生妹妹會是怎樣的呢,聽說豪門千金都很跋扈,她會和小儀一樣善良嗎,會比小儀聰明嗎,不過沒關係,哪個妹妹都不要緊,他都會是一位好大哥,這是他的責任。
彼時,賀遠並不知道命運的齒輪已經悄然轉動,他的人生也會發生改變。
……
大概過了一周,賀遠回到家裏,他下了公交車,就能看到破舊的小區,和小區圍牆上脫落的牆皮,以及遠處的施工隊伍。
周遭的一切還是那麼聒噪,換個人在這邊住,恐怕早就因為噪音過大而瘋掉了,但是他在這兒住了二十多年,早已習慣了這吵鬧。
而今天,小區外停著一輛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黑色豪車,像是小區裏住著個小偷,把它偷過來似的。
進了家門,他就看到母親正在和將要被接走的養妹說話,兩人相擁而泣,分外悲情,難免惹得他也有點不舍。
看著長大的妹妹,將要離開這個家庭,他的心裏無不擔憂,聽說豪門一向很複雜,他也很擔心她回去會嚐到難以言說的苦楚。
於是,他走上前去,像是被設定好的程序,安慰的話脫口而出,成熟、穩重、而有擔當。
太熟練哄人,他都忘了他上次被哄是什麼時候。
最終,養妹還是決定留下來再住一晚,以撫慰母親的情緒。
賀遠有些話想跟養妹說,比如“去了程家小心一點”“受了委屈可以回來”“有事可以去學校找我”……等等,但他推開門,看到養妹哼著小曲兒挑著衣服,因為太過忘情,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很高興。
是將要擺脫這個家庭的高興。
賀遠不由合上門,哂笑一聲。
第二日一早養妹走了,黑色的豪車離開這個地方,像是掙脫這個泥潭,他的心裏波瀾不驚。
直到——
門鈴被摁響,從外走進一個洋娃娃似的女孩子,她勾著紅唇,衝他們明媚一笑:
“你們好,我是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