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沈家霖的自白(1)

我的家世很好,家裏家大業大,上麵幾代有從軍從政的,我父親和兩個叔叔卻對這些沒興趣,齊齊選擇了從商,因此我和幾個堂弟從小被當做繼承人培養,其中以我最有出息。

我的祖父不反對我們從商,但他定了一個規矩,我們這一代成年後,必須去軍中曆練過才有當繼承人的資格,19歲的時候,父親問我願不願意去參軍,我二話沒說,直接收拾行囊入了伍。

初時,我在普通連隊磨練,因為身體素質好,各方麵表現優異,一年後被上級推薦去參加特種兵選拔。

一開始我不想去的,因為我這個人比較淡薄,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感覺什麼都可有可無,不過既然上級讓我去,我就去走個過場好了,反正去了也不一定能選上。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登上了前往特種作戰基地的軍用大卡,那時,我還沒想到我會成為一名特種兵,更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會愛上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讓淡薄的我知道了什麼叫做非他不可。

第一次見到喬鬱是在我們到達基地的當天下午。

所有蕩氣回腸的故事都有個俗氣的開端。那天我們剛下軍卡,飯還沒來得及吃就被一群凶神惡煞的教官趕著在漫天黃沙中跑了五公裏,烈日當空,別說負重跑,就是什麼都不幹,人都能被曬暈。

我們中有不少人沒跑完五公裏,行李都還沒卸就被重新趕上軍卡送回去,有幾個心裏素質差的當場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教官中有一個特別不喜歡看男人哭,罵了幾聲後,對著其中一個就踹了過去,把那人當場踹暈了。

這一腳來得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反應過來後更是沒人敢上前一步,隻有一個人,他跳起來跟踹人的教官直接動起了手。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有血性的男人。軍中不乏勇猛之士,隻是多數還是有點明哲保身的意思,特別是到了這種處處是強敵的地方,保住自己留下來才是正道,像這樣因為看不慣就直接動手的我還真是從來沒見過。

毫無意外,他不是教官的對手,甚至沒在教官手下走過三招就被壓趴在滾燙的黃沙中。

教官踩著他的背,居高臨下地問他:“知不知道襲擊教官要受軍規處置?”

那人咳嗽了兩聲,大聲道:“知道!”

教官說:“那你還敢衝上來?不怕我把你踢出去讓你再也當不了這個兵?”

那人說:“怕!”

教官:“再給你一次機會,跟我道歉!”

那人:“我沒錯!我不道歉!”

教官笑了起來,穿著軍靴的腳在他背上用力碾了兩下,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臉,說:“小菜鳥,做人要識時務,我給了你機會,你卻輕易放棄了,你是笨呢還是傻呢?”

“我不笨也不傻,我就是不認同你的做法!”那人閉著眼睛,鉚足了勁兒道,“我們也是人,我們也有尊嚴,我們做錯了什麼你可以說,可以罵,為什麼要動手?”

教官笑得更大聲,他指著那人的鼻子,吼道:“愚蠢!一群愚蠢的菜鳥!你們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幼兒園?托兒所?你們來這兒跟我要人權?放屁!我告訴你們,這裏是地獄!是閻王殿!在這裏,你們沒有軍銜,沒有官職,沒有人權,不要跟我談軍規!在這裏,我的話就是軍規,我的話就是軍令!我會狠狠地折磨你們!我會讓你們後悔來到這裏!”

那天之後,有兩三天的時間我沒有再見到那個人,我以為他被踢出去了,還有點遺憾,但是沉重的訓練量讓我很快就把他拋到了腦後。

再次見到他是在三天後。那天早上天還沒亮,我爬起來給手肘上的傷換藥,剛在衛生間的洗漱台前站定,一個黑影撞進來,二話不說把我推到牆上,整個人掛在我身上,有氣無力地說:“哥們兒,有吃的沒,餓死了快。”

他跟無尾熊似的摟住我,腦袋靠在我的肩膀,整個人的重量有一大半都加注在我身上,我看不到他的臉,卻能聽出他的聲音。

是那個頂撞教官的家夥。

我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從我身上扒下來,問他:“你怎麼了?”

“剛從牢裏放出來,”他腦袋一歪,又朝我肩膀上砸下來,“三天了,一粒米都沒嚐過,都快餓成紙片人了。”

衛生間燈光昏暗,從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白得有些不太自然的一側臉頰和起了皮的半邊嘴唇,我估摸著大家差不多都該起床了,便拖著他往外走,“你宿舍在哪,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幫你去食堂打飯。”

他搭著我的肩膀,始終低著頭,“宿舍不知道,我還沒睡過床呢,隨便把我扔哪吧,我現在隻想吃飯。”

我猜他大概是因為第一天的事情挨了罰,不給吃不給睡的,才導致這副模樣。我想了想,將他直接帶回了我的宿舍。

大家都起床了,看見我拖了個人進來,紛紛湊上來幫忙,把他安置在我的床上。直到這時,我才真正看清這人的長相。

那一瞬間,我清清楚楚地聽到我心裏某根弦“嘣”的一聲,斷了的聲音。

這人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好看,不是帥,不是漂亮,更不是美,二十年的人生讓我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他,隻能用貧瘠的“好看”來形容,再酸一點,就是“明亮”,張揚的明亮。

在軍中糙漢子聚集的地方,這樣的長相不止我,所有人都看愣了,有人忍不住喊了聲“操”,我心裏突然很不舒服,給他蓋好被子後就招呼大家出去。

我惦記著宿舍床上的人,早飯吃得飛快,吃完後打了點粥和包子就跑回宿舍,把他從床上撈起來喂他吃飯。

他醒了,看見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他的笑很明媚,咧著嘴,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眼睛眯成兩彎小月亮,頰邊兩個酒窩,卻一點都不顯得傻,讓人看著他就想跟著他一起笑。

我掩飾般地摸摸發熱的耳朵,把盛粥的瓷盆遞給他,“你餓了幾天,先喝點粥暖暖胃。”

“謝謝啊,”他接過去,看著我說,“我叫喬鬱,你叫什麼?”

我抿了抿唇,說:“我叫沈家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