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德光到了丁大柱的土坯房,看到丁大柱瘦骨嶙峋地躺著:
“大柱啊,你回來了,”
他想說的是怎麼瘦成這樣了,又咽了回去。
“五叔,你來了。”丁大柱有氣無力地說。
“為這事麻煩你,真的讓人看笑話了。”
說著伸出虛弱的手指了一下凳子:
“你坐。”
丁德光看到幾個兒子圍著爹,卻都沒有一副好臉色,心裏一股氣上來。
當年丁大柱生一個兒接一個兒子,當時是多高興了。
丁大柱家開枝散葉,人丁興旺,哪裏想到晚年有如此淒涼的光景呢。
如果在這裏圍著丁大柱討論給他的養老,兒子爭相推諉,這種場麵,當爹的哪能不糟心。
於是丁德光和丁大柱簡單寒暄了幾句後,對丁家幾兄弟說;
“你們幾兄弟,跟我出來,我們找個安靜地方說。
飛揚娘,你在屋裏看著大柱。”
丁飛陽坐著輪椅,柳適誼跟著在後麵推著。
外麵的人看到裏麵的人要一齊出去,讓出一條道來。
丁德光帶著一行人走了出去,回頭對圍觀者說:
“你們都不要跟著了,我和他們說些話。”
有丁支書發話,眾人也沒敢相跟,依然守在丁大柱的房門外小院裏等著。
丁德光帶著一眾人走到離丁家十分鍾左右的打麥場,這裏四周空曠,沒有什麼人。
一家一戶的麥草垛,豆秸垛,零星分布著,還有幾個石碾子立著。
丁德光自己坐在石碾子上,還對柳適誼示意讓他坐在另一個石碾子上。
丁家兄弟有的靠在草垛上,有的蹲在地上,隨手撿一個小棍子,撥拉著螞蟻。
柳適誼知道丁德光是支書,丁支書卻並不知道柳適誼是誰,隻看他推著丁飛陽,隻當是和丁飛陽一起從城裏來的朋友。
也沒有在意。
“五兄弟都齊了啊。”
丁德光環視一下幾兄弟,
“首先,我現在,是以你們的長輩身份來和你們說話的。
如果說不通的話,明天就請鄉鎮上司法人員來,我就要以支書的身份來說話了。
今天我是你們的五爺爺。”
說著又清了清嗓子:
“你爹那身體情形,估計時間不會太久,估計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載的。
說不定,三兩個月也有可能。
你們幾個,一家輪流一星期贍養。
輪不上幾次就沒機會再養爹了。
你們明白嗎?”
看兄弟們不吭一聲,丁德光氣得直搖頭。
“今天我就做個主,之前,你們爹在雲州治療所有花費,按理說,應該你們五家平攤。”
“什麼?平攤?”四兄弟都有了反應。
“但是,看在你們日子也不容易,老五在城裏相對好過的份上,就不必平攤了,行吧,飛揚?”
丁飛陽點了點頭:
“嗯,我本來也沒有想過讓他們來攤醫藥費的。”
“看看老五的態度,值得你們學習,親兄弟,哪裏要計較那麼多?
花那麼多錢,不讓你們攤一分,老五在城裏管著你爹這麼久。
現在,你們的爹身體快不行了,葉落歸根,誰不想死在自己的老家啊,對不對?”
“你們就輪流照顧上幾個月。
老五的身體不行,還得回城。
不可能長期在村裏,而且他也盡過孝了,餘下的時間,你們四個,一家一周開始輪流。
誰也不許以任何理由推脫,否則,就法院見。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就算不為咱這臉,那是親爹啊,你們就忍看著他沒人管?
那還是人嗎?”
幾兄弟聽了支書的話,黯然不作聲。
“你們都沒有意見是吧,那就按我說的辦,我會隔天來檢查,看看你們給你們的爹照顧如何。”
“五爺爺,我沒有意見。”丁飛龍說。
“按什麼順序來呢?先輪的不是容易吃虧嗎?萬一……”老四說。
老四的意思是,萬一沒輪到一遍老頭就死了,後麵的人就沒有輪到,前麵輪到的人就吃虧了。
丁德光當然明白:
“本來,我想從老大按順序開始輪流,但老四,你既然起了這麼念頭,咱們就完全公平,抓鬮排順序。”
老四丁飛強後悔莫及,真不該多此一舉問一嘴,按兄弟排行的順序,他作為老四也是理應排在第四位的。
這一抓鬮就不好說了。
柳適誼看丁支書這樣安排,兄弟們雖然不快,卻也不敢有什麼異議。
心裏對丁德光伸個大拇指,到底是農村工作的老支書,就是能治這些不講理的人。
事情敲定,丁德光帶著眾人返回,準備回屋抓鬮排順序。
還沒有到丁大柱的院子,就遠遠看到,有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支書!支書!”
“二狗子慌慌張張地幹嘛呢?”
“大柱哥不行了,不行了。”
二狗子人年輕,比丁飛陽大不了多少歲,但卻和丁大柱是一個輩分的。
眾人都一驚,不會這麼快就不行的啊。
這種消耗性的疾病一般都是耗到油盡燈枯才能走人。
丁大柱雖然消瘦,卻還沒有到最後的程度。
之前村裏也有癌症去世的人,後來死的時候,隻有一張皮的樣子。
“他,喝藥了,喝藥了。”
眾人正在走路,都愣住了,停下了腳步。
丁德光抓住丁二狗的衣角:
“你說明白點,咋回事,那麼多人守著,咋就喝藥?
他還躺在床上不好動彈,誰給他遞的藥?”
“我在外麵,也不是特別清楚裏麵的情形。
隻是聽他們說,現在口吐白沫,翻白眼了。
你們快回去,看看要不要送去鎮上醫院搶救。”
“送什麼鎮上啊,路這麼爛,到了鎮上都晚了,他那把老骨頭也經不起折騰了,趕快,去叫村醫來先洗個胃。”
丁二狗得了命令,馬上停蹄地跑了,百米衝刺一樣的速度,很快拐進其他巷裏,不見了蹤影。
丁飛陽心急如焚,用手拚命搖著輪椅,柳適誼的腿不方便,都快跟不上了。
還在努力地跟著。
大家來到院子裏,看到大夥已經把丁大柱的床抬到院子裏,喬蘭花聽了旁人的建議,在給丁大柱灌水了。
看邊上的剛用的肥皂,就是肥皂水,村裏哪年伏天沒有幾個人喝藥呢,大家都懂了。
開始時,意識尚殘存的丁大柱拚命地掙紮反抗,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在掙紮著。
慢慢地,不再掙紮了,但沒有經驗的人們根本也灌不進去多少。
“醫生來了,快,讓一下。”
丁二狗帶著村醫小跑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