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還有不到兩個小時降落,唐念提前回到了座位上,因為有睡不著的女生摸到她的隔間,要和她聊天。
此時航班已經駛入地中海區域,早春季節是地中海的雨季,整個幹燥的地中海一年當中最隻有這個時間降水量大,雨季降水量占年降水總量的大部分。
飛機幾次刺破厚重的雲層,在海峽上空盤旋,窗外可以時不時看到發光的雲團,閃爍著令人心驚的電芒。
徐熙算是唐念在這座學校的舊友,以前和她的關係還算好,後來進入學生會後,跟堯槿關係走得近,就慢慢疏遠了。
這次她也在遊學名單,現在兩個人重新給熟悉了起來,唐念願意跟對方說話,是因為她的綜合成績的確還不錯。
徐熙看起來像睡不著,和唐念天南海北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聊到最後,話音忽然一轉,“最近很火的那個模特,是不是那天下雨,在學校接你的那個人?”
“什麼時候?”唐念顯然已經忘了這一茬。
畢竟希瓦納斯天天來接她。
“我見到過,那次下雨,攝影係的同學還追著他要拍,是他來接的你。”徐熙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她有些緊張。
的確,她忘不了這個人,卻並非因為對方驚世的美貌和那一天來接唐念時的驚鴻一瞥,而是因為,在堯槿他們十幾個人瘋掉的那段時間,她每晚都會經曆的、無法逃脫的噩夢裏,總是在夢中看到一雙這樣的眼睛。
一雙翠綠色的眼,冷漠得猶如審判者。
在夢的一角,冷漠地審視著。
最近對方火了,賬號叫momo。
言辭之間,偶爾會透出“你們人類”和“人類世界”,這樣被認為是中二病的字樣。
可徐熙卻覺得被驚雷擊中了。
即使生在唯物主義的教育下,某種非常離奇的大膽猜測還是難以抑製地盤旋在徐熙腦海中,並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
“你是不是和他認識?”
他是人類嗎?
堯槿他們瘋掉和他有關嗎?
她有許多話想問。
唐念抬眼看她,微微露出笑容,“你在說什麼?”
機艙內的燈沒有開,許多人在休息,徐熙來了之後唐念在座位上開了閱讀燈,以免打擾到別人。
徐熙還在胡思亂想,就聽到有人打斷她。
“您好,請問需要喝點什麼嗎?”
一個個子高挑的空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隔間旁,手指抓在移動吧的欄杆上。
他很高,麵容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臉,露出的一雙手十分蒼白,徐熙原本隻是隨意看了一眼,卻沒能移開視線,目光落在上麵挪不開。
“不需要了,謝謝。”唐念也看了一眼空少,陌生的麵孔,見所未見。
隻是對方一直看著她,直勾勾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舒服。
說完不需要,他也沒走,仍是站在那裏,眼睛不會眨動,讓唐念產生了一種即將被他目光吞噬的錯覺。
“你還有什麼事嗎?”唐念溫聲開口。
“沒有,有需要可以按呼叫鈴。”空少露出微笑。
一直到他離開後,那種怪異的感覺都沒能從心底消失。
剛剛那人,說話時很明確,一直在看著唐念,反而忽略了身旁的徐熙,這種感覺變更奇怪了。
徐熙也坐不住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窗外的雲層還在閃爍著,橫穿過雷雨區,良好的隔音效果聽不到外麵的電閃雷鳴,卻總有種隱隱不安的預感。
空少回到機組休息室,剛坐回椅子上,下一刻眼神空茫,瞳孔渙散,閉上眼,像是昏迷過去。
與此同時,另一個世界,埋藏在洶湧黑暗的死亡之海下,早已廢棄千年的古老神殿上多了兩道影子。
暗藍色的波紋透過拱形彩窗透進來,斑駁地灑在神殿的兩側靜靜地佇立著的石像上,將原本威嚴的雕塑侵蝕得麵目全非。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因此,鎖鏈拖動的嘩啦聲響也變得格外清晰。
像過去的上百年一樣,沙利葉重新被囚禁到高台上,比月光還要皎潔神聖的銀白色長發如水一般在身下鋪開,遮掩住遍體鱗傷的身軀。
一條又一條帶著殘缺不全神力的鎖鏈穿透了他的皮膚,纏繞在脖頸和修長的四肢上。
那張美麗的麵容上纏繞著用來束縛雙眼的白色綢緞,現在隻斜斜遮住了半隻眼睛,另一隻露出綢緞外的眼眸,空靈詭異,雪白的眼球上多了一層銀箔般的細線,勾勒出詭譎美麗的暗紋,仿佛某種材質極其溫潤的寶石原礦。
目光流轉間,可以積聚起世界上最璀璨剔透的光華。
在他身旁,背後收攏著六隻雪白翅膀的金發青年正垂眸看著他,擔憂地問,“你還好嗎,沙利葉?”
沙利葉久久沒有回神。
他緩慢地轉過頭,銀白色的眼瞳望過來,拉斐爾下意識避開他的視線,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
沙利葉看起來很落魄,雪白的身軀上隻攏了一層單薄的白袍,讓他看起來有種淩虐落魄的美。
可他依舊保持著天翼種高貴優雅的氣度,唇角的弧度完美而斯文。
他笑著說,“我很好,拉斐爾。”
讓人聯想不到,他是一位被撕去翅膀的墮落天使。
真的很好嗎?
“你去見她了?”拉斐爾問。
“我看到她了。”
沙利葉的表情在這時才有了音樂的變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夢囈。
“這是我第一次,用眼睛看到她。”
嘩啦一聲,沙利葉抬起手,沉重的鎖鏈緊緊牽扯在他清臒的手腕上,雪白的皮膚被磨出許多道猙獰可怖的傷口。
拉斐爾隻能提醒他,“你知道的,你的眼睛很危險,她隻是人類,你盡量不要去看她。”
沙利葉“嗯”了一聲,目光無端冷寂下來。
透出的不悅掩蓋在完美的麵容之下。
他被鎖在這裏,不是神的懲罰,拉斐爾出現在這裏也不是為了監視他。
恰恰相反,是沙利葉自己將自己囚困在這裏的。
而拉斐爾則是受沙利葉的囑托,過來幫他。
按照他的要求,在他是失控之際將他捆起來,用昔日的神釘和鎖鏈纏繞住他,將他強行留在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