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接連痙攣著死去了三個人類血仆後,再也沒有人敢待在屋子裏。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恐懼。
半透明的影子在走廊上遊蕩,隱隱約約顯露出人的輪廓,仿佛死者的亡魂不甘於沉寂,仍在尋找生前的羈絆。
它們形似活人,一舉一動都如同尋常的走動,仿佛仍然活著。
一些人影甚至做出開窗戶和擦肖像畫的動作,它們曾經死在這裏,再也無法離開。
這些影子的動作宛若鍾表的指針,規律而無聲,每隔一分鍾就開始重複一段動作,周而複始,寂靜而詭異。
整個場景神秘而恐怖,唐念和莉莉婭被驚慌失措的人群衝散了,所有人都在逃跑。
沿途,她又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咒語和陣法。
接連不斷的幽靈就是從那些陣法中,從地獄鑽出來的。
一聲驚呼,有人被卷入某扇門中。
唐念倏然回過頭,背後的走廊已經像被打亂的魔方,全然變了模樣。
整座城堡活了過來。
一道陰寒的氣息撲麵而來,唐念下意識往旁邊退了一步,下一秒,灰暗透明的影子極近距離與她擦肩而過,身上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冰寒。
恐懼,悲傷,哀怨,無數種令人壓抑的負麵情緒集中在那一抹魂魄中,甚至感染到了旁邊的唐念。
它慢慢移動,好像看不到活人一樣。
整條走廊上,或者說整座古堡裏,還有無數個這樣的幽靈。
它們仿佛是被困在一個永恒的夢境中,無法醒來,也無法離開。古堡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瓶,裏麵封存著這些亡靈的怨念和過往,讓它們無法消散,隻能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不斷遊蕩。
轉角處跑出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
女仆提著裙子一邊驚叫一邊奔跑,突然間像一道霧一樣,幽靈穿梭過女仆的身體。
接著,正在奔跑的女仆僵住。
停下腳步,一動不動。
整個場景就像一部恐怖電影,淡淡的灰色陰霾籠罩在女仆身上,好像是死亡的陰影。
她慢慢轉過身,一舉一動都拉長,緩慢地走到玻璃窗前,遲鈍地歪了歪頭,抬手摸上自己的臉。
唐念眼神中的恐懼加深。
活見鬼。
唐念僵硬著身體走過,假裝看不見。
她愈發小心地避開那些不知何時就會冒出來的幽靈。
一路上,有人機械地重複著某種動作,有的女仆剜去了自己的雙眼,麵上隻剩下兩個空洞的血洞,仍愉悅地哼著歌擦拭窗台。
還有人邊哭邊跳入燃燒的熊熊火焰中,要燒自己。
唐念知道了,原來地獄的大門是這樣打開的。
即將跑出古堡大門,倏然看到有人跪在牆角哭泣。
一邊哭,一邊高高匕首,即將要朝自己的心髒捅去。
那個人身旁還有一道灰暗的影子,趴在她耳旁,對著她好像在說話,又好像在誘惑她死亡。
距離大門,目測還有五十米。
密集的幽靈間有一道縫隙,隻需要拚命奔跑,唐念便可以逃出古堡。
可是那個哭泣的人忽然微微側過頭。
是莉莉婭。
-
城堡的頂層,偌大的房間裏。
蒼白如雪的少年坐在一片森然的黑色中,眼神空洞,額頭靠在床邊。
他再一次深深的魘住。
找不到,還是找不到,無數條絲線湧到他身邊,纏繞著他的手腳,好像要把他拖進萬劫不複的深淵中。
修長纖細的手腕垂在地上,皮膚上有道深深的傷痕。
披頭散發的白裙女人正伏在他腿旁,貪婪地吸食著自他腕間間流出的血液。
在少年身上,還有無數道這樣的傷痕。
他疑心那一晚的輕柔對待、那些短暫的擁抱和撫摸,隻是他又一次為自己編織出的幻想。
這一百年來,他經常陷入這樣的幻想。
這一次的幻想讓他格外眷戀。
他病入膏肓,像個嚐到了甜頭的癮君子,明明知道是假的,卻放任自己沉淪。
這次他沉淪在自己的軀殼中,魘進自己編織出的幻覺裏,不願醒來。
於是地獄降臨了。
“砰”的一聲。
背後的門發出撞擊的動靜。
女人頓了頓,繼續埋頭啃噬著少年的血肉。
可很快,“砰”的一下,又是一聲撞擊。
厚重的大門並沒有關緊,門外的人似乎很焦急,撞擊聲一下比一下大。
撞到第六下時,砰的一聲,門從兩邊打開,一個脖頸上橫著一條猙獰傷口的血仆跑了進來,反手將門關上,後背抵著門板,心有餘悸地張著嘴巴。
女人終於不再吸食。
它緩慢地轉過頭,在地上爬動著,一點點朝動靜傳來的地方爬去。
-
如果不是啞巴,唐念早就尖叫出來了。
她又一次煩透了自己多管閑事的毛病,在遊戲裏看到點什麼受傷的NPC就想上去救一救。
眼看莉莉亞邊哭邊拿刀捅自己,好像不打算活了一樣,她腦海裏就開始滾動播放前幾天莉莉婭求安德魯夫人給她縫合傷口的畫麵,還有她一邊流淚一邊看著唐念的脖子,問她疼不疼……
這點微弱的良心刺得唐念頭腦發熱,當即上去一腳踢開了匕首。
莉莉婭是活了下來,她卻被幽靈盯上了。
一路上,她被那個無聲無息飄蕩的幽靈追逐著,繞著一層又一層的樓梯跑到了頂樓,走投無路之下看到盡頭巨大的房間。
要死了,沒得選。
賭一把。
眼看幽靈在走廊盡頭就要追上來,唐念直接踢開了房門跑進去。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到黑暗中有什麼在地板上緩慢爬動著,朝她腳旁挪來。
又是什麼鬼!
如果是她本來那具身體,早就嚇得心髒病發了,可現在,唐念隻能睜大眼睛,張圓了嘴巴,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
吸血鬼的夜視能力極好,好到讓唐念清晰看到,地麵上朝她爬來的,是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身上穿著白色的裙子,嘴角掛著一抹濃豔的鮮血。
在現實世界看到過最恐怖的恐怖片,都沒有這種身臨其境的刺激來的震撼。
唐念後背死死抵住門,恨不得就此死去。
隨著那個女人的靠近,她看清了對方的臉。
這一下,更加恐怖了。
白衣女人歪頭,沒有聚焦的眼神空洞洞地落在她臉上。
皮膚沒有絲毫血色,但眉眼十分漂亮。
睫毛濃密微卷,像極易破碎的蝴蝶翅膀。
唐念已經做好了被嚇的心理準備,可看見這張臉,還是讓她驚得頭皮發麻。
沒有什麼比從別人臉上看到自己的臉更可怕的了。